她有柳叶般秀眉,有秋水般瞳孔,有小巧高挺鼻梁,有小而红张嘴唇。
她生张比初雪夜露还要可怜可爱容颜,却偏偏有着比磐石高山还要执拗坚定目光。
“这杯,本宫敬燕王新婚大喜。祝燕王心想事成,早日飞黄腾达。”
燕王还未来得及说上句场面话,秦秾华已经将杯中酒液饮而尽。
“第二杯——”秦秾华自己拿过酒壶,重新斟满酒杯:“本宫敬穆得和,祝穆氏族枝繁叶茂,昌盛百年。”
“你……你怎来?你个人来?”秦曜泰往她身后看眼,神色后怕。
“燕王大婚,这个做姐姐,自然要来喝杯喜酒。六弟难道不欢迎阿姊?”
“七姐愿意来喝弟弟喜酒,弟弟怎会有不愿说法!来人啊,给玉京公主满上杯!”
无色琼浆玉液伴随酒香,从细颈瓷壶里呈小注水流涌入瓷杯。
流酒声清脆而冰凉,燕王边倒,边忍不住去看她,越看,手中倒出酒液越不稳。
满面笑容穆党往来穿行,每个人都锦衣华服,头上个簪子价格,就能在牙行合法买到十几条人命。
人命算得什?
算不得什。
男子也好,女子也好,每个人都活在名为时代牢笼里,他们看不见这透明墙,看不见头上顶,就像习惯鸡笼家鸡,安逸自得活在看不见监狱里。
偶尔踮起脚尖跳,撞上透明墙,也不过是揉揉头顶,嘴上抱怨两句,然后继续如常地在笼子里度过天又天,直到走入生命尽头。
穆得和眉头紧锁,面色凝重,同样来不及说话,就见她将杯中酒饮而尽。
“最后杯——”秦秾华笑着朝吴文旦举起酒杯:“本宫敬吴文旦,祝吴卿平步青云,儿孙绕膝。”
吴文旦脸上在笑,手却在抖。
玉京公主脸上微笑让他怀疑杯中酒被人下鸩毒,他已打定主意,除非玉京公主点破,否则他绝不喝下这杯诡异敬酒。
秦秾华敬完三杯,面不改色地告辞。
酒杯满,他亲自递给她,两人指尖在中途相碰,燕王觉得碰到好像不是活生生人,而是冰——在烈火中噼里啪啦,用生命来燃烧冰。
自相识以来,秦秾华直给他说某种不清道不明畏惧感,十九年畏惧感在这刻忽然堆叠起来,让他光是看着她笑眼,便心生刺骨俱意。
她是在笑吗?可是在他看来,这笑为何如此令人胆寒?
大红前厅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着眼前女子,她身材纤瘦,素衣加重脸上苍白,她就像是晨光下那捧落雪,虽璀璨夺目,但注定幻梦易碎。
他们是被驯养家鸡,而他们下代,生下来就是家鸡。
秦秾华从这些被驯养人身边走过,在声声惊讶窃窃私语声中目不斜视。
她看到穿着大红礼服秦曜泰,也看到作为新妃娘家代表,受百官簇拥穆得和,还看到亲自下令对蔡中敏执行膑刑大理寺卿吴文旦。
蔡中敏自刎时,膝盖骨已被完全剜去,全身遭受酷刑不下二十种,整个人不成人形,惨不忍睹,以至于直到下葬,甘氏都不忍让女儿蔡执见父亲最后面。
秦秾华分明在笑,可是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因惧怕而停下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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