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没有处心积虑扳倒她亲弟弟,没有痛斥她惑乱朝纲,牝鸡司晨檄文,没有将旧都沦陷,国破家亡通通迁怒于她倒行逆施百姓。
她为天下人呕心泣血,天下人不会懂,她为天下人奋不顾身,天下人也不会懂,她不忍伤天下人,天下人却忍将她践踏成泥。
让她失败敌人不是口腹蜜剑太子,不是心怀鬼胎陆雍和,是天下人,是她燃烧自己也想拯救天下人。
她所做切,终究是螳臂当车。
滴泪珠从鸦羽般浓密睫毛下滚出,在它滴落玉枕前,只骨节分明大手将它接住。
青陆搀扶着秦秾华往妆镜前走去,她却在中途改变方向,走到条长几前停下脚步。
厚重沉稳紫檀木长几上放着个朱漆金涂银装盒子,盒盖上下各嵌凤,首尾相衔,庄重华美。她打开盒盖,枚纯金打造“皇后之宝”静静躺在其中。
皇后之宝,皇帝之宝。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她曾因这天下满怀壮志,但又如何能够想到,若干年后,她能为这天下所做最后件事,就是远嫁他国,安分守己,“做个女人应做事”。
尽管出嫁前秦秾华已反复提醒自己不可避免洞房之夜,但在那刻,她还是不自觉地紧绷身体。
元皇手像被看不见烈焰烫样,飞快缩回去。
他垂下眼眸,她看不清他表情。
元皇起身说:“你先歇息吧。”
他步出内室,挥退震惊内侍,在外间罗汉床上坐下来,珠帘摇晃,元皇身影在百宝帘后影影绰绰,秦秾华听见他对躬身靠近贴身总管低声说:“……拿折子来。”
望着她,语气却有丝迟疑。
“……今后,叫你秾华可好?”
秦秾华虽然直在看他,但这时才真正认真看他眼。
“这是妾身荣幸。”
“你在面前,自称也无妨。”
伏罗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抚平她眉心纠结。
“毘汐奴……”
……
秦秾华醒来时,殿内已经没有元皇身影。
她在青陆服侍下沐浴更衣,梳洗打扮,听着她在身后轻言
她关上盒子,说:“放去看不到地方。”
青陆低声应喏。
她忍下咳嗽冲动,坐到妆镜前,看着青陆取下璀璨而沉重头面。
镜中人,消瘦苍白,就连胭脂也被脸上雪色浸透,像朵覆着厚厚积雪黯淡红梅。曾几何时,这张脸上也有如沐春风微笑,如今却已只剩心如死灰漠然。
大婚当夜,秦秾华原以为是个无眠夜,然而,她却睡得比旧都沦陷后每夜都要好。
半晌后,神色忐忑陪嫁宫女从殿内趋步走入。她小心谨慎,跪于脚踏,压低声音道:“陛下唤进来伺候公主……皇后洗漱。”
看她神情,应是想问为何大婚之夜陛下却在外间批折子,但碍于陛下就在外边,她才竭力按下疑问。
“……这样也好。”秦秾华说。
对自己,也对陪嫁宫女。
陪嫁宫女青陆神情复杂,欲言又止。
“多谢陛下。”
“若有人在你身后说三道四,你告知于,会为你做主。”
“秾华铭记于心。”
相敬如宾,说也许就是这场应答。
内室陷入缄默,年轻帝王看她会,向她肩膀试探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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