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近来虽然比较受人尊敬,自己也更高傲些,但和那些打惯闲人们见面还胆怯,独有这回却非常武勇。这样满脸胡子东西,也敢出言无状?
"谁认便骂谁!"他站起来,两手叉在腰间说。
"你骨头痒?"王胡也站起来,披上衣服说。
阿Q以为他要逃,抢进去就是拳。这拳头还未达到身上,已经被他抓住,只拉,阿Q跄跄踉踉跌进去,立刻又被王胡扭住辫子,要拉到墙上照例去碰头。
"君子动口不动手!"阿Q歪着头说。
然而阿Q虽然常优胜,却直待蒙赵太爷打他嘴巴之后,这才出名。
他付过地保二百文酒钱,愤愤躺下,后来想:"现在世界太不成话,儿子打老子……"于是忽而想到赵太爷威风,而现在是他儿子,便自己也渐渐得意起来,爬起身,唱着《小孤孀上坟》③到酒店去。这时候,他又觉得赵太爷高人等。
说也奇怪,从此之后,果然大家也仿佛格外尊敬他。这在阿Q,或者以为因为他是赵太爷父亲,而其实也不然。未庄通例,倘如阿七打阿八,或者李四打张三,向来本不算口碑。上口碑,则打既有名,被打也就托庇有名。至于错在阿Q,那自然是不必说。所以者何?就因为赵太爷是不会错。但他既然错,为什大家又仿佛格外尊敬他呢?这可难解,穿凿起来说,或者因为阿Q说是赵太爷本家,虽然挨打,大家也还怕有些真,总不如尊敬些稳当。否则,也如孔庙里太牢④般,虽然与猪羊样,同是畜生,但既经圣人下箸,先儒们便不敢妄动。
阿Q此后倒得意许多年。
有年春天,他醉醺醺在街上走,在墙根日光下,看见王胡在那里赤着膊捉虱子,他忽然觉得身上也痒起来。这王胡,又癞又胡,别人都叫他王癞胡,阿Q却删去个癞字,然而非常渺视他。阿Q意思,以为癞是不足为奇,只有这部络腮胡子,实在太新奇,令人看不上眼。他于是并排坐下去。倘是别闲人们,阿Q本不敢大意坐下去。但这王胡旁边,他有什怕呢?老实说:他肯坐下去,简直还是抬举他。
王胡似乎不是君子,并不理会,连给他碰五下,又用力推,至于阿Q跌出六尺多远,这才满足去。
在阿Q记忆上,这大约要算是生平第件屈辱,因为王胡以络腮胡子缺点,向来只被他奚落,从没有奚落他,更不必说动手。而他现在竟动手,很意外,难道真如市上所说,皇帝已经停考⑤,不要秀才和举人,因此赵
阿Q也脱下破夹袄来,翻检回,不知道因为新洗呢还是因为粗心,许多工夫,只捉到三四个。他看那王胡,却是个又个,两个又三个,只放在嘴里毕毕剥剥响。
阿Q最初是失望,后来却不平:看不上眼王胡尚且那多,自己倒反这样少,这是怎样大失体统事呵!他很想寻两个大,然而竟没有,好容易才捉到个中,恨恨塞在厚嘴唇里,狠命咬,劈声,又不及王胡响。
他癞疮疤块块通红,将衣服摔在地上,吐口唾沫,说:
"这毛虫!"
"癞皮狗,你骂谁?"王胡轻蔑抬起眼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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