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谦逊反使阿Q更加愤怒起来,但他手里没有钢鞭,于是只得扑上去,伸手去拔小D辫子。小D手护住自己辫根,手也来拔阿Q辫子,阿Q便也将空着只手护住自己辫根。从先前阿Q看来,,小D本来是不足齿数,但他近来挨饿,又瘦又乏已经不下于小D,所以便成势均力敌现象,四只手拔着两颗头,都弯腰,在钱家粉墙上映出个蓝色虹形,至于半点钟之久。
"好,好!"看人们说,大约是解劝。
"好,好!"看人们说,不知道是解劝,是颂扬,还是煽动。
然而他们都不听。阿Q进三步,小D便退三步,都站着;小D进三步,阿Q便退三步,又都站着。大约半点钟,——未庄少有自鸣钟,所以很难说,或者二十分,——他们头发里便都冒烟,额上便都流汗,阿Q手放松,在同瞬间,小D手也正放松,同时直起,同时退开,都挤出人丛去。
"记着罢,妈妈……"阿Q回过头去说。
阿Q礼毕之后,仍旧回到土谷祠,太阳下去,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他仔细想,终于省悟过来:其原因盖在自己赤膊。他记得破夹袄还在,便披在身上,躺倒,待张开眼睛,原来太阳又已经照在西墙上头。他坐起身,面说道,"妈妈……"
他起来之后,也仍旧在街上逛,虽然不比赤膊之有切肤之痛,却又渐渐觉得世上有些古怪。仿佛从这天起,未庄女人们忽然都怕羞,伊们见阿Q走来,便个个躲进门里去。甚而至于将近五十岁邹七嫂,也跟着别人乱钻,而且将十女儿都叫进去。阿Q很以为奇,而且想:"这些东西忽然都学起小姐模样来。这娼妇们……"
但他更觉得世上有些古怪,却是许多日以后事。其,酒店不肯赊欠;其二,管土谷祠老头子说些废话,似乎叫他走;其三,他虽然记不清多少日,但确乎有许多日,没有个人来叫他做短工。酒店不赊,熬着也罢;老头子催他走,噜苏通也就算;只是没有人来叫他做短工,却使阿Q肚子饿:这委实是件非常"妈妈"事情。
阿Q忍不下去,他只好到老主顾家里去探问,——但独不许踏进赵府门槛,——然而情形也异样:定走出个男人来,现十分烦厌相貌,像回复乞丐般摇手道:
"没有没有!你出去!"
"妈妈,记着罢……"小D也回过头来说。
这场"龙虎斗"似乎并无胜败,也不知道看人
阿Q愈觉得稀奇。他想,这些人家向来少不要帮忙,不至于现在忽然都无事,这总该有些蹊跷在里面。他留心打听,才知道他们有事都去叫小Don㈣。这小D,是个穷小子,又瘦又乏,在阿Q眼睛里,位置是在王胡之下,谁料这小子竟谋他饭碗去。所以阿Q这气,更与平常不同,当气愤愤走着时候,忽然将手扬,唱道:
"手执钢鞭将你打!㈤……"
几天之后,他竟在钱府照壁前遇见小D。"仇人相见分外眼明",阿Q便迎上去,小D也站住。
"畜生!"阿Q怒目而视说,嘴角上飞出唾沫来。
"是虫豸,好?……"小D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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