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久,又见几个兵,在那边走动;衣服前后个大白圆圈,远地里也看得清楚,走过面前,并且看出号衣⑶上暗红镶边。——阵脚步声响,眨眼,已经拥过大簇人。那三三两两人,也忽然合作堆,潮般向前进;将到丁字街口,便突然立住,簇成个半圆。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堆人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手捏住,向上提着。静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声,都向后退;直散到老栓立着地方,几乎将他挤倒。
"喂!手交钱,手交货!"个浑身黑色人,站在老栓面前,眼光正像两把刀,刺得老栓缩小半。那人只大手,向他摊着;只手却撮着个鲜红馒头⑷,那红还是点点往下滴。
老栓慌忙摸出洋钱,抖抖想交给他,却又不敢去接他东西。那人便焦急起来,嚷道,"怕什?怎不拿!"老栓还踌躇着;黑人便抢过灯笼,把扯下纸罩,裹馒头,塞与老栓;手抓过洋钱,捏捏,转身去。嘴里哼着说,"这老东西……。"
"这给谁治病呀?"老栓也似乎听得有人问他,但他并不答应;他精神,现在只在个包上,仿佛抱着个十世单传婴儿,别事
秋天后半夜,月亮下去,太阳还没有出,只剩下片乌蓝天;除夜游东西,什都睡着。华老栓忽然坐起身,擦着火柴,点上遍身油腻灯盏,茶馆两间屋子里,便弥满青白光。
"小栓爹,你就去?"是个老女人声音。里边小屋子里,也发出阵咳嗽。
"唔。"老栓面听,面应,面扣上衣服;伸手过去说,"你给罢。"
华大妈在枕头底下掏半天,掏出包洋钱⑵,交给老栓,老栓接,抖抖装入衣袋,又在外面按两下;便点上灯笼,吹熄灯盏,走向里屋子去。那屋子里面,正在悉悉卒卒【"悉卒"音"息苏",应有"穴"盖于上;形容细小声音】响,接着便是通咳嗽。老栓候他平静下去,才低低叫道,"小栓……你不要起来。……店?你娘会安排。"
老栓听得儿子不再说话,料他安心睡;便出门,走到街上。街上黑沉沉无所有,只有条灰白路,看得分明。灯光照着他两脚,前后走。有时也遇到几只狗,可是只也没有叫。天气比屋子里冷多;老栓倒觉爽快,仿佛旦变少年,得神通,有给人生命本领似,跨步格外高远。而且路也愈走愈分明,天也愈走愈亮。
老栓正在专心走路,忽然吃惊,远远里看见条丁字街,明明白白横着。他便退几步,寻到家关着门铺子,蹩进檐下,靠门立住。好会,身上觉得有些发冷。
"哼,老头子。"
"倒高兴……。"
老栓又吃惊,睁眼看时,几个人从他面前过去。个还回头看他,样子不甚分明,但很像久饿人见食物般,眼里闪出种攫取光。老栓看看灯笼,已经熄。按按衣袋,硬硬还在。仰起头两面望,只见许多古怪人,三三两两,鬼似在那里徘徊;定睛再看,却也看不出什别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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