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院子里本来就寒碜,这十月天愈更萧条;几株扶桑枝条上东个西个尽挂着虫茧,有几朵花苞才伸头就给毛虫咬死,紫浆都淌出来,好像伤兵流淤血。原来小径两旁刚种两排杜鹃,哪晓得上月阵台风,全倒——萎缩得如同发育不全老姑娘,明年也未必能开花。姊姊坐在小径尽头石头堆上,怀中抱着她那头胖猫咪,她脸偎着猫咪头,叽叽咕咕不知对猫咪讲些什。当她看见走过去时候,瞪着眼睛向凝视会儿,忽然咧开嘴笑得像个小孩似:
“嘻嘻,弟弟,才和咪咪说,叫它乖些,等下给它弄条鱼吃,喔!弟弟,昨晚好冷,吓得要死!把咪咪放到被窝里面来,被窝里好暖和,地板冷,咪咪要冻坏,嘻嘻——嘻嘻——咪咪不听话,在被窝里乱舔脸,后来又溜出来。你看,咪咪,你打喷嚏吧?听话,噢!等下给你鱼吃——”姊姊在猫咪鼻尖上吻下,猫咪耸耸毛,舒舒服服地打个呼噜。
姊姊大衣纽子扣错,身上东扯西拉,显得愈更臃肿,身上肉箍得节节挤出来;袖子也没有扯好,里面毛衣袖口伸出半来。头上发夹忘记取下来,有两三个吊在耳根子后面,讲话就甩呀甩,头发也是乱蓬蓬束束绞缠在起。
“弟弟,咪咪好刁,昨晚没得鱼,它连饭都不要吃,把气得要死——”姊姊讲到这,猫咪呜呜地叫两下,姊姊连忙吻它下,好像生怕得罪它似,“哦,哦,你不要怕,噢,又没骂你,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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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有点阴寒,从被窝里伸出手来觉得冰浸;纱窗外朦朦胧胧,是片暗灰色,乍看起来辰光还早得很。打个翻身,刚想闭上眼睛养会儿神,爸爸已经来叫。他说姊姊住院手续全部办妥,林大夫跟他约好十点钟在台大医院见面,但是他临时有个会要开,恐怕赶不回来,所以叫先送姊姊去,他随后把姊姊衣服送去。爸爸临出门时候对再三嘱咐,叫送姊姊去时候千万要小心。
到姊姊房中时,妈个人正在低着头替姊姊收拾衣服用具,她看见走进来便问道:
“爸爸跟你讲过吧?”
“讲过,妈。”
妈仍旧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坐在床边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把姊姊衣服件件从柜子里拿出来,然后叠得平平放进姊姊小皮箱中。房里很静,只有妈抖衣服窸窣声。偷偷地端详妈脸下,她脸色苍白,眼皮似乎还有些儿浮肿似。妈向就有失眠症,早上总是起不早,可是今天天刚亮就仿佛听到她在隔壁房里讲话。
“妈,你今天起得那早,这下子该有点累,去歇歇好吧?”看妈弯着腰样子很疲倦,站起来想去代她叠衣服。妈朝摆摆手,仍然没有抬起头来;可是却看见她手中拿着那件红毛衣角上闪着两颗大大泪珠。
“妈,你要不要再见姊姊面?”看妈快要收拾完毕时便问她道,妈嘴皮动几下想说什话又吞下去,过半晌终于答道:
“好,你去带你姊姊来吧!”可是刚踏出房门,妈忽然制止,“不——不——现在不要,现在不能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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