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吹过莱茵,
夕阳光辉染红,
染红山顶——
……
远远,轻微微,仿仿佛佛她耳边总好像响着那首歌。
4
硬,冷,笔直,根根铁索由吊桥这头直排下去,桥头这几根又粗又大,悬空吊着有几丈高,愈下去,变得愈细,到最后那些,只剩下撮黑影;桥身也是这样,慢慢窄,慢慢细,延到桥尾合成点,有盏吊灯挂在那里,发着豆大黄光。
耿素棠走上碧潭这座吊桥时,桥上个人也没有。空空,眼望去,两边尽是密密麻麻铁索网。上面是片压得低低天空,又黑又重,好像进个巨大无比捕兽笼般,到处都竖着条条铁索影子。
酒性发得厉害,她走在桥上,竟觉得整条桥都在晃荡着。脑袋昏醺醺,如同坐升降机样,心里上下,有时忽而内里空,整个心都给掏走似。她扶着铁栏杆,走几步就得歇歇,走到桥中央时,胃里又想翻起来,她连忙伏在栏杆上,停下来。桥底下是片深黑,深得叫人难得揣度,什东西都看不见。远远地方有水在急流着,像在前面,又像在背后,哗啦哗啦,不晓得是从什方向发出来水声,山腰那边有盏昏红小灯,她恍惚记得那儿有个煤矿,白天有些沾得满面黑煤矿工出入着,晚上只剩这盏孤灯吊在黑暗里,晃着,闪着,在发红光。
到底夜深,四周寂沉沉,阵阵山气袭过来,带着些寒涩木叶味,把晚上闷热荡薄许多。
突然挣扎着站起来,她觉得眼前黑,脚下几乎站不稳,又阵热汗冒上她头顶,胃里翻腾很厉害,想吐,她赶忙撑住根树杆子。
……灰色房,灰色窗,窗外下着灰濛濛冷雨,小弟苍白嘴角上有血丝,白色被罩上染着红红大片……
……双疲倦眼睛半睁着,柔、柔、柔得好忧伤……
耿素棠觉得嘴巴里咸咸,不晓得什时候渗进许多泪水。
——唉,那双眼睛怎会那样忧伤呢?
忧伤萝累娜!忧伤眼
哗啦哗啦,流水单调地响着。
远远那边还闪着台北市灯光。
……白影子,黑影子,交叉着,隐现,隐现……
……
晚风料峭而幽回,
她忽然想道,她自己为什不在那个时候也死去算?她记得她曾经有过那个想法,可是后来不知道怎搞,不仅没有去死,而且还嫁人,生下三个跳蹦蹦哭喳喳小东西来。她纳闷得很,心里有点歉然,有点懊恼,真是煞风景透!自从她进那间鸡窝般小房间之后,就真变成个赖抱母鸡。整天带着群小家伙穷混穷磨,好像没有别事可做,就专会洗屎布似。她忽然奇怪起来,这五六年来在那个小鸡窝里到底是怎混过去,那房尿臊屎臭,年四季墙壁上发着绿阴阴湿霉,有时半夜里,破裂天花板忽然会滚下个老鼠来,掉在人身上软趴趴。
——那种地方再也住不得!
她差不多想大声喊起来,踉踉跄跄地跑到石子路上去。
——不,不能回去,走,随便到哪儿,愈远愈好。
喀轧、喀轧,碎石子路上直响着急切紊乱脚步声,由近而远,沉寂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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