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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九四九年五月五日
地点：上海
这天下着大雨，而且风势猛劲，黄浦江上浊浪滚滚，好像锅煮开
水，正在沸腾。北京路口外滩码头上挤满人，招商局开往台湾复兴轮即将启碇，人们都争先恐后地抢着登船，人群中对青年男女正拥在起殷殷道别，工程师王宝华是交通大学高材生，他未婚妻李玉洁在中西女中教英文。宝华与玉洁自小邻居，同住在愚园路梅村里。李家妈妈到王家去串门子，总带着玉洁起去，王家妈妈便对玉洁说道：“大囡，叫王家阿哥带你出去买东西吃。”于是宝华便拉着玉洁手，带她到街口老大房买陈皮梅给她吃。宝华从小就会照顾玉洁，有好东西，定先给大囡。玉洁对王家阿哥也只有佩服份，她在学校里解不出算术难题，宝华瞄眼就知道答案。还是很小时候，宝华八岁吧，玉洁才六岁，有天，两个小人蹲在梅村院子里蔷薇花架下，玩泥巴。宝华对玉洁说道：“大囡，你阿要做
家主婆?”玉洁搓着双小泥手笑嘻嘻地答道：“好咯。”两个小人都不懂“家主婆”是什
意思，宝华听厨子阿福赶着阿福嫂叫她“家主婆”，而且叫得很亲热。宝华与玉洁原本已经订好七月二十八两人结婚，请帖都印好，在梅龙镇酒家请喜酒。可是宝华公司突然决定全部撤到台湾去，宝华挨到最后刻汽笛都鸣三声才肯上船，分手前他对玉洁说道：“大囡，你，七月定回来，们结婚。”玉洁在大雨中撑着伞，望着复兴轮开出江口，渐渐消失在烟雨中，天黑，她还不肯离去。玉洁脸上雨水和着泪水，湿淋淋。
那是最后班从上海开往台湾轮船，复兴轮有去无回，那条航线骤然中断，几十年直到今天。
2
时间：九八九年五月十五日
地点：兰州
塞北春天姗姗来迟，校园里杨柳刚刚才抽条，这天阳光分外灿烂，风吹在身上也是暖熏熏。兰州大学大礼堂挤满学生与教职员，都去听从台湾来石化专家专题演讲，讲题精彩，学生热烈。专家被学生包围半天，走出大礼堂时，人群中位白发萧萧老妇人迎向他蹒跚走来，站在他跟前叫声：“王家阿哥!”老妇人看见专家满面惊愕，说道：“是大囡，你不认得，刚才听他们介绍才认出来。”那天晚上在旅馆里，王宝华执着李玉洁手，两人抢着说话，边讲边哭，又边笑，讲到天亮，讲到正午。玉洁告诉宝华，他离开后前几年，每个星期天她都到外滩江边去守望，明知他回不来，可是她那颗心总被那滚滚而去江水牵系着，牵到那远处海角天涯。五七年她就被下放到兰州来，直在兰州大学当名文书职员，退休至今，已有十年。玉洁幽幽地说道：“你叫你，你直到今天。”说着玉洁掩面痛哭起来，宝华掏出手帕忙着替玉洁拭泪，握握她手，拍拍她背，抚着她那头颤动白发叫道：“大囡、大囡!”他告诉她说，他在台湾，朝朝暮暮，没有天不思念她，他也为她守身守到如今，还没娶妻。她替他织那条枣红围巾，他直带在身边，年年拿出来围在脖子上，直到围巾磨穿个大洞，还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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