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丽留下东西,都在这里。”
竹篾笼子,塞满破烂衣物,母亲上次身上裹着那件透着药味黑绒线衫也覆盖在里面。老太婆弯下身去,伸手到笼子里翻掀阵,把母亲两件斑斑点点泛黄亵衣也扯出来,笼里发出阵刺鼻怪味。
“没有什值钱东西,你要呢,就拿几件去。”老太婆仰起面对说道。
“是几时事
“两斤二两,就算你两斤吧。”她好意地说道。
“谢谢你。”
道谢,把三十块钱钞票塞给她。
她将钱收到裙子口袋里,推起她车子,顶着风,吃力地行走下去。她头发,在风中,飘得老高。偶回头,她望着,却又笑。捏着那袋柿子,乘上公共汽车,往南机场去。要把那袋又红又大西洋柿,拿去送给母亲。
到达南机场克难街母亲居住那间碉堡似阴暗潮湿水泥楼房里,来开门,又是上次那个额上生满白瘢老太婆,她见,没等开口便说道:
柿子。她二十七八岁,深坑大眼睛,尖尖下巴,大概刚使过劲,青白脸上,泛着红晕。大约她看吃得兴高采烈,她那双深坑大眼睛从容地注视着,笑道:
“很甜呢,是吗?”
说着她又递枚跌伤柿子给。有许多年没有吃过这种熟透沁甜西洋软柿。记得那年母亲离家出走前两天,她对突然变得异样地温柔起来,那天她买几枚西洋柿回家,竟意外地把叫到天井中,坐在矮凳上,跟她块儿剥柿子吃。那几枚西洋柿已经烂熟,手撕,皮便扯掉。母亲剥好枚柿子,自己先咬口,惊喜地叫道:
“真甜呵!”
顺手便把剩下半枚递给,咬两口,果然甜丝丝,却又带着些许柿子特有涩味。
“你是阿丽大儿子阿青,是?”
“给阿母送点东西来,阿巴桑。”应道。
老太婆让进去,走到里面那间昏幽厅堂,她止住道:
“你稍等。”
说着她径自蹭到里面,搬出只竹篾编箱笼来,嘭地下搁到地上,掀开盖子,喘吁吁地指着笼子里说道:
“好吃?”母亲微笑道。她摘下手帕来,替拭去口角上柿子汁。大概因为母亲从来没有对那样亲昵过,她那次突发爱抚,使感到受宠若惊,而且惶惑不解,竟至于有点尴尬起来。
“黑仔,你知道?你阿母小时卖过柿子呢!”母亲若有所思地追忆道。母亲很少提起她在桃园乡下养父母家生涯,偶尔提起,也是片忿恨,“们乡下园里,有十几棵柿子树,就在池塘边。柿子熟,吃不完,你阿婆便叫拿去镇上去卖,卖不掉,就统统自己吃掉——”母亲说着咯咯地地笑,“——吃多,肚子发疼!”
母亲笑得前俯后仰,她那头长长黑发匹黑缎似波动起来。看见母亲笑得那般开心,乐得像个小女孩般,也跟着她笑起来,那是唯次,们母子俩在块儿笑得那般忘情。两天后,母亲便失踪。
“要买两斤柿子。”对那个摊贩女人说道。
“十五块斤——”她打量着说,随着挑四枚最大最鲜红,用秤称下,递给看,风把秤锤吹得飘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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