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这是多少年前,连第三个姑母还没有生时候就有这东西。那是多少年前,还是分家时候,从曾祖那里得来呢。又哪样哪样是什人送,而那家人家到今天也都家败人亡,而这东西还存在着。
又是在玩着那葡蔓藤手镯,祖母说她就戴着这个手镯,有年夏天坐着小车子,抱着大姑去回娘家,路上遇土匪,把金耳环给摘去,而没有要这手镯。若也是金银,那该多危险,也定要被抢去。
听问她:“大姑在哪儿?”
祖父笑,祖母说:“你大姑孩子比你都大。”
原来是四十年前事情,哪里知道。可是藤手镯却戴在手上,举起手来,摇阵,那手镯好像风车似,滴溜溜地转,手镯太大,手太细。
他们过是既不向前,也不回头生活,是凡过去,都算是忘记,未来他们也不怎样积极地希望着,只是天天地平板地、无怨无尤地在他们祖先给他们准备好口粮之中生活着。
等生来,第给祖父无限欢喜,等长大,祖父非常地爱。使觉得在这世界上,有祖父就够,还怕什呢?虽然父亲冷淡,母亲恶言恶色,和祖母用针刺手指这些事,都觉得算不什。何况又有后花园!后园虽然让冰雪给封闭,但是又发现这储藏室。这里边是无穷无尽地什都有,这里边宝藏着都是所想像不到东西,使感到这世界上东西怎这样多!而且样样好玩,样样新奇。
比方得到包颜料,是中国大绿,看那颜料闪着金光,可是往指甲上染,指甲就变绿,往胳臂上染,胳臂立刻飞来张树叶似。
实在是好看,也实在是莫名其妙,所以心里边就暗暗地欢喜,莫非是得宝贝吗?
得块观音粉。这观音粉往门上划,门就白道,往窗上划,窗就白道。这可真有点奇怪,大概祖父写字墨是黑墨,而这是白墨吧。
祖母看见把从前东西都搬出来,她常常骂:“你这孩子,没有东西不拿着玩,这小不成器……”
她嘴里虽然是这样说,但她又在光天化日之下得以重看到这东西,也似乎给她些回忆满足。所以她说是并不十分严刻,当然是不听她,该拿还是照旧地拿。
于是家里久不见天日东西,经这搬弄,才得以见天日。于是坏坏,扔扔,也就都从此消灭。
有记忆第个冬天,就这样过去。没有感到十分寂寞,但总不如在后园里那样玩着好。但孩子是容易忘记,也就
得块圆玻璃,祖父说是“显微镜”。他在太阳底下照,竟把祖父装好袋烟照着。
这该多使人欢喜,什什都会变。你看他是块废铁,说不定他就有用,比方捡到块四方铁块,上边有个小窝。祖父把榛子放在小窝里边,打着榛子给吃。在这小窝里打,不知道比用牙咬要快多少倍。
何况祖父老,他牙又多半不大好。
天天从那黑屋子往外搬着,而天天有新。搬出来批,玩厌,弄坏,就再去搬。
因此使祖父、祖母常常地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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