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月亮,出满天,冰天雪地正是个冬天。雪扫着墙根,风刮着窗棂。鸡在架里边睡觉,狗在窝里边睡觉,猪在栏里边睡觉,全呼兰河都睡着。
(只有远远狗叫,那或许是从白旗屯传来,或者是从呼兰河南岸那柳条林子里野狗叫唤。总之,那声音是来得很远,那已经是呼兰河城以外事情。而呼兰河全城,就都齐睡着(前半夜那跳神打鼓事情点也没有留下痕迹。那连哭带叫小团圆媳妇,好像在这世界上她也并未曾哭过叫过,因为点痕迹也并未留下。家家户户都是黑洞洞,家家户户都睡得沉实实。
(团圆媳妇婆婆也睡得打呼。
(因为三更已经过,就要来到四更天。)
七
大神说,洗澡必得连洗三次,还有两次要洗。
(于是人心大为振奋,困也不困,要回家睡觉也精神。这来看热闹,不下三十人,个个眼睛发亮,人人精神百倍。看吧,洗次就昏过去,洗两次又该怎样呢?洗上三次,那可就不堪想像。所以看热闹人心里,都满怀奥秘。)
(果然,小团圆媳妇被抬到大缸里去,被热水烫,就又大声地怪叫起来,边叫着边还伸出手来把着缸沿想要跳出来。这时候,浇水浇水,按头按头,总算让大家压服又把她昏倒在缸底里。)
这次她被抬出来时候,她嘴里还往外吐着水。
(于是些善心人,是没有不可怜这小女孩子。)东家二姨,西家三婶,就都齐围拢过去,都去设法施救去。
去摸摸,西家大娘也伸出手来到她身上去摸摸。
都说:“哟哟,热得和火炭似。”
有说,水太热点,有说,不应该往头上浇,大热水,浇那有不昏。
大家正在谈说之间,她婆婆过来,赶快拉张破棉袄给她盖上,说:“赤身裸羞不羞!”
(小团圆媳妇怕羞不肯脱下衣裳来,她婆婆喊着号令给她撕下来。现在她什也不知道,她没有感觉,婆婆反而替她着想。)
(第二天小团圆媳妇昏昏沉沉地睡天,第三天,第四天,也都是昏昏沉沉地睡着,眼睛似睁非睁,留着条小缝
她们围拢过去,看看有没有死?(若还有气,那就不用救。若是死,那就赶快浇凉水。)
(若是有气,她自己就会活转来。若是断气,那就赶快施救,不然,怕她真死。)
六
小团圆媳妇当晚被热水烫三次,烫次,昏次。
(闹到三更天才散场。大神回家去睡觉去。看热闹人也都回家去睡觉去。
(大神打几阵鼓,二神向大神对几阵话。看热闹人,你望望他,
他望望你。虽然不知道下文如何,这小团圆媳妇到底是死是活。但却没有白看场热闹,到底是开眼界,见世面,总算是不无所得。)
有竟觉得困,问着别人,三道鼓是否加横锣,说他要回家睡觉去。
(大神看这场面不大好,怕是看热闹人都要走,就卖点力气叫叫座,于是痛打阵鼓,喷几口酒在团圆媳妇脸上。从腰里拿出银针来,刺着小团圆媳妇手指尖。)
不会,小团圆媳妇就活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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