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又把全套所见告诉祖父。
祖父什也不说。但看出来祖父晓得比晓得多样子。说:“那小孩还盖着草呢!”
祖父说:“嗯!”
说:“那不是王大姐吗?”
祖父说:“嗯。”
那草房里吵得不得,又想去看看。
这回那女人坐起来,身上披着被子,很长大辫子垂在背后,面朝里,坐在堆草上不知在干什,她听门响,她回头。看出来,她就是们同院住着老王家大姑娘,们都叫她王大姐。
这可奇怪,怎就是她呢?她回头几乎是把吓跳。
转身就想往家里跑。跑到家里好赶快地告诉祖父,这到底是怎回事?
她看是,她就先向笑,她长是很大脸孔,很尖鼻子,每笑时候,她鼻梁上就皱堆褶。今天她笑法还是和从前样,鼻梁处堆满皱褶。
说:“到底在零度以下多少?”
祖父看看天色就说:“在零下七八度。”
高兴起来,说:“嗳呀,好冷呵!那不和室外温度样吗?”
抬脚就往家里跑,井台,井台旁边水槽子,井台旁边大石头碾子,房户老周家大玻璃窗子,家大高烟筒,在溜烟地跑起来时候,看它们都移移动动,它们都像往后退着。越跑越快,好像不是在跑,而像房子和大烟筒在跑似。
自己玄乎得跑得和风般快。
接到手里说:“可冻死,你赶快搬罢,可没工夫跟你吵……”
说着开门缩着肩膀就跑回上屋去。
王四掌柜,就是冯歪嘴子东家,他请祖父到上屋去喝茶。
们坐在上屋炕上,边烤着炭火盆,边听到磨房里那小孩哭声。
祖父问手烤暖没有?说还没烤暖,祖父说:“烤暖,回家罢。”
平常们后园里菜吃不时候,她就提着筐到们后园来摘些茄子、黄瓜之类回家去。她是很能说能笑人,她是很响亮人,她和别人相见之下,她问别人:“你吃饭吗?”
那声音才大呢,好像房顶上落喜鹊似。
她父亲是赶车,她牵着马到井上去饮水,她打起水来,比她父亲打更快,三绕两绕就是桶。别人看都说:“这姑娘将来是个兴家立业好手!”
她在家后园里摘菜,摘完临走时候,常常就折朵马蛇菜花戴在头上。草盖着草地就睡着。
越看越觉得好玩,好像小孩睡在喜鹊窝里似。
想那磨房温度在零度以下,岂不是等于露天地吗?这真笑话,房子和露天地样。越想越可笑,也就越高兴。
于是连喊带叫地也就跑到家。
四
下半天冯歪嘴子就把小孩搬到磨房南头那草棚子里去。
那小孩哭声音很大,好像他并不是刚刚出生,好像他已经长大样子。
从王四掌柜家里出来,还说要到磨房里去看看。祖父说,没有什,要看回家暖过来再看。
磨房里没有寒暑表,家里是有。问祖父:“爷爷,你说磨房温度在多少度上?”
祖父说在零度以下。
问:“在零度以下多少?”
祖父说:“没有寒暑表,哪儿知道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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