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工夫,尹雪艳便像株晚开玉梨花,在上海上流社会场合中以压倒群芳姿态绽发起来。
尹雪艳着实有压场本领。每当盛宴华筵,无论在场贵人名媛,穿着紫貂,围着火狸,当尹雪艳披着她那件翻领束腰银狐大氅,像阵三月微风,轻盈盈地闪进来时,全场人都好像给这阵风熏中般,总是情不自禁地向她迎过来。尹雪艳在人堆子里,像个冰雪化成精灵,冷艳逼人,踏着风般步子,看得那些绅士以及仕女们眼睛都齐冒出火来。这就是尹雪艳:在兆丰夜总会舞厅里、在兰心剧院过道上,以及在霞飞路上幢幢侯门官府客堂中,身银白,歪靠在沙发椅上,嘴角径挂着那流吟吟浅笑,把场合中许多银行界经理、协理、纱厂老板及小开,以及些新贵和他们夫人们都拘到跟前来。
可是洪处长八字到底软些,没能抵得住尹雪艳重煞。年丢官,两年破产,到台北来连个闲职也没捞上。尹雪艳离开洪处长时还算有良心,除自己家当外,只带走个从上海跟来名厨司及两个苏州娘姨。
二
尹雪艳新公馆落在仁爱路四段高级住宅区里,是幢崭新西式洋房,有个十分宽敞客厅,容得下两三桌酒席。尹雪艳对她新公馆倒是刻意经营过番。客厅家俱是色桃花心红木桌椅。几张老式大靠背沙发,塞满黑丝面子鸳鸯戏水湘绣靠枕,人坐下去就陷进半,倚在柔软丝枕上,十分舒适。到过尹公馆人,都称赞尹雪艳客厅布置妥贴,叫人坐着不肯动身。打麻将有特别设备麻将间,麻将桌、麻将灯都设计得十分精巧。有些客人喜欢挖花,尹雪艳还特别腾出间有隔音设备房间,挖花客人可以关在里面恣意唱和。冬天有暖炉,夏天有冷气,坐在尹公馆里,很容易忘记外面台北市阴寒及溽暑。客厅案头古玩花瓶,四时都供着鲜花。尹雪艳对于花道十分讲究,中山北路玫瑰花店常年都送来上选鲜货,整个夏天,尹雪艳客厅中都细细地透着股又甜又腻晚香玉。
尹雪艳新公馆很快地便成为她旧雨新知聚会所。老朋友来到时,谈谈老话,大家都有腔怀古幽情,想会儿当年,在尹雪艳面前发发牢骚,好像尹雪艳便是上海百乐门时代永恒象征,京沪繁华佐证般。
“阿媛,看看干爹头发都白光喽!侬还像枝万年青式,愈来愈年轻!”
吴经理在上海当过银行总经理,是百乐门座上常客,来到台北赋闲,在家铁工厂挂个顾问名义。见到尹雪艳,他总爱拉着她半开玩笑而又不免带点自怜口吻这样说。吴经理头发确实全白,而且患着严重风湿,走起路来,十分蹒跚,眼睛又害沙眼,眼毛倒插,常年淌着眼泪,眼圈已经开始溃烂,露出粉红肉来。冬天时候,尹雪艳总把客厅里那架电暖炉移到吴经理脚跟前,亲自奉上盅铁观音,笑吟吟地说道:“哪里话,干爹才是老当益壮呢!”
吴经理心中熨贴,恢复不少自信,眨着他那烂掉睫毛老花眼,在尹公馆里,当众票出“坐宫”,以苍凉沙哑嗓子唱出:“好比浅水龙,被困在沙滩。”
尹雪艳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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