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个小妹仔好吃懒做,他老娘时常拿扫把打她屁股,打她,她就躲到他身后去。
“小妹仔长得白白胖胖,是个很傻气丫头。”王雄说,他咧着嘴笑起来。
“给你挂鱿鱼吃。”下女喜妹突然走到王雄身后伸过手来,把挂烤鱿鱼拎到王雄脸上。她刚洗完头,也到园子里来乘凉。喜妹是个极肥壮女人,偏偏又喜欢穿紧身衣服,全身总是箍得肉颤颤,脸上径涂得油白油白,画着双浓浓假眉
丽儿回家后,王雄在花园里,便替她戴满身玻璃珠子串成手观儿和项链子。丽儿头上戴两圈,两只膀子上,边箍五六个,她把鞋子也踢掉,打双赤足,捞起裙子,露出她雪白腿子来,她足踝上,也套好几个五彩玻璃脚圈子。丽儿嘴里咿呀唔呀地唱着笑着,手里擎着两球艳红杜鹃花,挥动着她那白胖小膀子,在那片绿茸茸草地上,跳起她学校里教山地舞来。王雄也围着丽儿,连蹦带跳,不停地拍着他那双大手掌。他那张大黑脸涨得鲜红鲜红,嘴巴咧得老大,露出口雪白牙齿来。他们两个人,大小,黑白,蹦着跳着,在那片红红花海里,载歌载舞起来。
在联勤总司令部服役那段时期,个礼拜,总有两三天,在舅妈家留宿,舅妈要替丽儿补习功课,因为夏天她就要考中学。在舅妈家出入惯,和王雄也渐渐混熟,偶尔他也和聊起他身世来。他告诉说,他原是湖南乡下种田,打日本人抽壮给抽出来。他说他那时才十八岁,有天挑两担谷子上城去卖,出村子,便让人截走。
“以为过几天仍旧回去呢,”他笑笑说道,“哪晓得出来混便是这些年,总也没能回过家。”
“表少爷,你在金门岛上看得到大陆吗?”有次王雄若有所思地问道。告诉他,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得到那边人在走动。
“隔得那样近吗?”他吃惊地望着,不肯置信样子。
在金门时候,营里也有几个老士兵,他们在军队里总有十来年历史,可是总觉得他们径还保持着种赤子天真,他们喜怒哀乐,就好像金门岛上烈日海风般,那原始、那直接。有时候,看见他们大伙赤着身子在海水里打水仗当儿,他们那张张苍纹满布脸上,突地都绽开童稚般笑容来,那种笑容在别成人脸上是找不到。有天晚上巡夜,在营房外面海滨岩石上,发觉有个老士兵在那儿独个儿坐着拉二胡。那天晚上,月色清亮,没有什海风,不知是他那垂首深思姿态,还是那十分幽怨胡琴声,突然使联想到,他那份怀乡哀愁,定也跟古时候戍边那些士卒那样深。那样远。
“王雄,你家里还有些什人?”有晚,和王雄在园子里乘凉,王雄和谈起他湖南湘阴乡下老家时,问他道。
“有个老娘,不晓得还在不在,”王雄说道,“还有——”
突然间,他变得有点忸怩起来,结结巴巴地告诉,原来他没有出来以前,老早便定下亲。是他老娘从隔壁村庄买来个小妹仔。
“那时她才十岁,只有这高——”王雄说着用手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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