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罗伯娘摔开顺恩嫂手叫道,“你老人家说得好,可借没得那种命,小姐?”罗伯娘冷笑声,双手又叉到腰上去,肚子挺得高高。
“实对你说吧,老妹。今年年头,小姐和个有老婆男人搞上,搞大肚子,和长官吵着就要出去,长官当场打得她贼死,脸都打肿。那个女孩子好狠,眼泪也没滴,她对长官说:‘爸爸,你答应,也要出去,不答应,也要出去,你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就是。’说完,头也没回便走。上个月还在东门市场看见她提着菜篮,大起个肚子,蓬头散发,见,低起头,红着眼皮,叫声:‘嬷嬷。’个官家小姐,那副模样,连脸都短截。”
“造孽啊——”顺恩嫂又十分凄楚地叫起来。
“们这里事比不得从前,老妹,”罗伯娘摇动着头白发,“长官这两年也脱形,小姐走,他气得便要出家,到基隆庙里当和尚去。他那些旧部下天天都来劝他。有天,看着闹得不像样子,便走进客厅里,先跑到夫人遗像面前,跪下去磕三个响头,才站起来对长官说道:‘长官,跟着夫人到长官公馆来,前后也有三十多年。长官家,轰轰烈烈日子,们都见过。现在死死,散散,莫说长官老人家难过,们做下人也是心酸。小姐不争气,长官要出家,们也不敢阻拦。只是件事:已经七十多岁,半早进棺材,长官走,留下少爷个人,这副担子,可扛不动。’长官听这番话,顿顿脚,才不出声。”
“二姊,你说什?少爷——他从外国回来吗?”顺恩嫂伸出她那双鸟爪般瘦手,颤抖抖地抓住罗伯娘膀子,嗫嚅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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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馆里吗?还不是靠这个老不死在这里硬撑?连‘初七’还没做完,桂喜和小王便先勾搭着偷跑,两个天杀还把夫人箱玉器盗得精光。”
“造孽啊——”顺恩嫂闭上眼睛,咂着干瘪嘴巴直摇头。
罗伯娘突然回过手去揪住她那头白麻般发尾子,拈起案上把明晃晃菜刀,在砧板上狠命地砍几下哼道:
“天天在厨房里剁着砧板咒,咒那两个狼心狗肺东西:‘天打雷劈五鬼分尸。’桂喜还是替夫人买来呢,那个死丫头在这个屋里,绫罗绸缎,穿得还算少吗?小王是他老子王副官临死托给长官,养他成二十年,就是只狗,主人没,也懂得叫三声呀!要看看,那两个天杀心,到底是什做?”
罗伯娘定定地瞅着顺恩嫂半晌,才点着头说:
“老妹子,可怜你真病昏
顺恩嫂直闭着眼睛,嘴里喃喃念念,瘦小头颅前后晃荡着。
罗伯娘放下菜刀,直起身子,反过手去,在腰上扎实地捶几下。
“桂喜和小王溜不打紧,可就坑死这个老太婆。这屋,里里外外,什芝麻绿豆事不是把抓?清得里面来,又顾不得外面。单收拾这间厨房,险些没累断腰。”
罗伯娘说着又在腰上捶几下,顺恩嫂走过来,捧起罗伯娘那双磨起老茧胖手。
“算你疼惜他们,二姊,日后小姐出嫁,再接你去做老太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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