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在梳妆台上,拣把尖柄子梳子,替华夫人把她那个高耸贵妃髻挑梳着。华夫人将台面上只首饰盒打开,里面摆着套翡翠玉器:对吊珠耳坠、串连环手钏、面海棠叶大夔凤佩,华夫人拈起那面玉佩,锁到心口上去,面抚着那片润凉玉饰,镜子里,她看见她那只雪白手,衬在她那袭宝蓝丝旗袍上,手里捏着只碧莹莹夔凤,春葱似把手指,指尖红得血点子般。
“哦——又有吗?”华夫人抬眼问道,她声音有些颤抖,她从镜中看见林小姐正俯下头,觑着眼,在她右鬓上角头发里翻找着。
“只有两根,”林小姐悄声答道,“替您再抿几下,就看不出来。”
林小姐又小心翼翼替华夫人拢好几下头发。
“您看行吗?夫人。”
秦夫人、薛夫人都到,请夫人马上到万公馆去。”
“也没见过,又来催魂!”华夫人犹自闭着眼睛,笑道,“你去跟万夫人说,半个钟头内,定到——阿莲——”
阿莲走到房门口,又回头停住脚。华夫人坐起来,思索下。
“万夫人问起你,就说正在换衣裳,别告诉她林小姐在这里。”
“晓得,夫人。”阿莲笑应道,走出去。
华夫人欠身凑近镜子面前,偏着头,端详良久,最后用手轻轻摩掌几下她右鬓,才沉吟着说道:
“就这样吧,林小姐,谢谢你。”
华夫人走到花园里,阵凉风迎面吹过来,把她大衣都撩开。她赶忙将大衣扣子扣上,面戴上她那副珠灰丝手套。园子里道夕阳,斜铺在草坪上,那些朝鲜草草尖子已经泛着点点黄斑,通到大门那条石径上,几片落叶,给风吹得簌簌在打转子。华夫人在石径上走几步,突然阵冷香,袭到她面上来,她回头望去,看见墙东角,那片“捧雪”开得翻腾起来,她不由得煞住脚,若有所思迟疑片刻,终于回头踅过去。她踱到那畦“捧雪”眼前,俯下身,深深吸口气。那几十株齐腰白菊花,团团,簇簇,都吐出拳头大水晶球子来,白茸茸片,真好像刚落下来雪花般,华夫人又凑近朵大白菊,嗅下。人家都说这就是台湾最上品白菊花,在新公园花展还得过特别奖呢,只是太娇弱些,去年种下去,差不多都枯死,她叫花匠敷个春天鸡毛灰,才活过来,倒没料到,下子,竟开得这般繁盛起来。怪道上次万吕如珠来时候,这些“捧雪”刚打苞,她已经抱怨她:华夫人,你这些菊花真那尊贵吗?也舍不得送
华夫人和林小姐也相视而笑起来。林小姐把盒子八把剪刀,统统收拾起来。
“这几个麻将精!”华夫人摇头笑叹道,款款立起身,“天天都来捉,真教她们缠受不。”
林小姐赶紧过去,把搁在床上那袭宝蓝丝旗袍捧过来,帮着华夫人换上。
“林小姐,你瞧瞧,实在不喜欢,”华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头转过来,转过去,她眉头皱起来,“今天到百乐美去,那个十三号又病,是个生手给做头,头头发都让他梳死!”
“来替您挑松下,您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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