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旷野
伊马和叶子整日在旷野里游逛,村前河堤上有他们简陋住所,那是捕鱼人废弃小屋。河边草已经很绿,还有芦苇,叶儿尖尖刺向蓝天。
大自然美丽得像个梦。伊马和叶子足迹遍布最荒凉角落。春天早晨,池塘升腾着雾气,周围小草湿漉漉。燕子是远方情人,喜鹊也在柳丛里飞来飞去,柔软纤弱枝条像少女秀发,丝丝低垂,叶儿尖尖。脚下泥土松软富有弹性,条小路通向看林人倾斜木屋,篱笆旁长着野蔷薇,枝叶间掩映着大花朵。口老井依然有水,辘轳吊着铁桶,摇几下,便有大滴大滴水珠漏下来。伊马和叶子是荒野精灵,春风使她妩媚。她笑吟吟地站着,小小个子,大大伤感眼睛,睫毛很长,喜欢皱着鼻子,可爱又淘气。她是个坏姑娘,整天蹦啊跳啊,舌头纠缠
吼叫声中慢慢蹲下,很从容很大胆很若无其事地撒泡尿。她肯定以为那里是高粱地,但她忘脱裤子。她在别人惊愕目光中站起来继续往前走。在棉厂家属院门口摸到根电线杆,电线杆下面正好有堆垃圾。瞎妮两手小心翼翼地翻动。然而除垃圾,什都没有。有人问她找什呢,瞎妮说找孩子,孩子没。她又重新翻遍,最后摸到个纸箱,箱里有只死猫。瞎妮说:“可找着你。”
那天下午发生车祸。去柳营公路上,有人看见个瞎眼女人抱着个纸箱,也许是因为高兴,她跑起来。作为个瞎子,这是她第次奔跑,那快乐难以形容。她越跑越快,突然辆黄河大货车疾驶而来将她撞倒,向前拖二十米,咯噔声从她身上轧过去。瞎妮尸体被抬回来,伊木看到她时打个寒战,头发都竖起来,他眼睛睁得巨大,嘴巴因惊呆而张着,突然他直挺挺地倒下,抽搐着昏过去。
河堤上挖个坑,柳编厂所有残疾人都来送葬。
瞎妮被草席包着,两只结满老茧手露在外面。那双手饱经风霜,在黑暗里摸索,在风雨中长大,那双手给叶子洗尿布,给伊马补裤子。
伊马趴在坑边直哭到嗓子哑,伊马大声喊:“娘,你起来,起来!你别死,你看不见,给你当拐棍,你老背着你,你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娘,你起来,你别死。”
伊木目光呆滞,跪在那里,当柳青撇下第把土,伊木胸腔里像有闷雷滚过,他发出狼样吼叫。老马、小拉、家起、戏子四个人按住伊木才制止住他跳下去。
伊木在瞎妮坟前哭三天三夜,泪水浸湿他面前土地,有谁听过个哑巴哭声,那哭声在旷野上久久地回荡,像锯子锯断扇门,像木棒砸烂那屋里东西,像刀子划破胸膛,像锤子点点敲碎人心。那几天,柳营村里人们都在倾听,第四天,哭声消失,叶子提着水罐给伊木送吃,叶子说:“叔,你吃油饼。”
伊木坐在坟前动不动,他已经死。
个星光满天夜,所有花朵和小鸟都睡,流星划过天际,风徐徐地吹着。伊马和叶子坐在个小土坡上。伊马说:“叶子,娘死,爹也死,没有个亲人。”
叶子说谁也不能把咱俩分开,就像你爹和你娘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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