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松进到房里,却待脱衣去睡,只听得後堂里片声叫起有贼来。武松听得道:“都监相公如此爱,他後堂内里有贼,如何不去救护?”武松献勤,提条哨棒,迳抢入後堂里来。只见那个唱玉兰慌慌张张走出来指道:“个贼奔入後花园里去!”
武松听得这话,提着哨棒,大踏步,直赶入花园里去寻时,周遭不见;复翻身却奔出来,不提防黑影里撇出条板凳,把武松交绊翻,走出七八个军汉,叫声“捉贼“,就地下,把武松条麻索绑。武松急叫道:“是!”那众军汉那里容他分说。只见堂里灯烛荧煌,张都监坐在厅上,片声叫道:“拿将来!”
众军汉把武松步棍打到厅前,武松叫道:“不是贼,是武松!”张都监看大怒,变面皮,喝骂道:“你这个贼配军,本是贼眉贼眼贼心贼肝人!倒抬举你力成人,不曾亏负你半点儿!却才教你处吃酒,同席坐地,指
敢与恩相坐地。”张都监道:“义士,你如何见外?此间又无外人,便坐不妨。”
武松三回五次谦让告辞。张都监那里肯放,定要武松处坐地。武松只得唱个无礼喏,远远地斜着身坐下。张都监着丫环养娘相劝,杯两盏。
看看饮过五七杯酒,张都监叫抬上果桌饮酒,又进两套食;次说些闲话,问些枪法。张都监道:“大丈夫饮酒,何用小杯!”叫:“取大银赏锺斟酒与义士吃。”连珠箭劝武松几锺。
看看月明光彩照入东窗。武松吃得半醉,却都忘礼数,只顾痛饮。张都监叫唤个心爱养娘,叫做玉兰,出来唱曲。张都监指着玉兰道:“这里别无外人,只有心腹之人武都头在此。你可唱个中秋对月时景曲儿,教们听则个。”玉兰执着象板,向前各道个万福,顿开喉咙,唱只东坡学士“中秋水调歌“。唱道是: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欲乘风归去,
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高卷珠帘,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常向别时圆?人有悲欢离
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玉兰唱罢,放下象板,又各道个万福,立在边。张都监又道:“玉兰,你可把巡酒。”这玉兰应,便拿副劝盘,丫环斟酒,先递相公,次劝夫人,第三个便劝武松饮酒。张都监叫斟满着。武松那里敢抬头,起身远远地接过酒来,唱相公夫人两个大喏,拿起酒来饮而尽,便还盏子。
张都监指着玉兰对武松道:“此女颇有些聪明伶俐,善知音律,亦且极能针指。如你不嫌低微,数日之间,择良时,将来与你做个妻室。”武松起身再拜,道:“量小人何者之人,怎敢望恩相宅眷为妻。枉自折武松草料!”张都监笑道:“既出此言,必要与你。你休推故阻,必不负约。”当时连又饮十数杯酒。约莫酒涌上来,恐怕失礼节,便起身拜谢相公夫人,出到前厅廊下房门前,开门,觉道酒食在腹,未能便睡,去房里脱衣裳,除巾帻,拿条哨棒来,庭心里,月明下,使几回棒,打几个轮头;仰面看天时,约莫三更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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