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矣,口口声声说把谁忘掉人,恰恰在心里还记着这个人呀。花二娘说,那你说可笑不可笑?这人笑。以后,花二娘会主动问人,你给讲笑话,要不要给你也讲个笑话?大家知道她又要讲“望”和“忘”故事,便说,二娘,不劳您老人家费神。也有不用长篇大论,就用句话便把花二娘讲笑人,花二娘花容大悦:人才。接着会赏给他两个红柿子,及全家三年免说笑话权利。当然,三千多年来,这样人才并不多见。
也有人说,花二娘,世界大得很,你别总待在延津,也到别处走走。花二娘说,说晚,世界很大,也想出去走走,没变成山之前,能离开延津,现在变成座山,不管是“望郎山”或是“忘郎山”,撼山难,移山也难,也只能待在延津;不是赖在延津不走,是困于延津呀;目前情形,只能立足延津,望延津之外世界,或立足延津,忘延津之外世界。
因有生命之虞,延津大部分人,成年之后,个个怀揣几个笑话,睡觉之前默念几遍,以防不测。这是延津人幽默来源。夜里都幽默,遑论白天?也有粗心大意者,平日不备笑话,想着延津五十多万人,何时才能轮到自己?人多,让人大意;正是因为这样,花二娘在梦中突然降临,这人顷刻间便没性命。谁让他大意呢?
也不是没有喘息时候,逢年过节,花二娘也让所有延津人休假。端午节、中秋节、春节等,延津人可以不讲笑话。延津人过节很严肃,大家走在街上,个个板着脸;相遇,冷峻地盯对方眼,并不代表不友善,恰恰是亲热表示;冷峻就是亲热,严肃就是轻松,源头也在这里。
也就是去年冬天,作者回故乡探亲,也曾与花二娘在梦中相遇,花二娘也逼作者讲个笑话。
作者毫无思想准备,有些手忙脚乱;急切之中,便说,离开延津,常有人把笑话当真,算不算个笑话?花二娘:譬如呢?作者:有人说水中有个月亮,便有人拼命去捞……花二娘打断:老掉牙笑话,不就是猴子捞月吗?接着板起脸来,千万别糊弄,糊弄,就是糊弄你自己……作者急忙辩解:笑话是老掉牙,可接着有人说,还会有人去捞,你说可笑不可笑?花二娘这回笑,作者逃过劫。感谢延津之外,爱把笑话当真,救在下命。接着花二娘又问要不要给讲个笑话,听人说过,花二娘讲笑话,就是“望”和“忘”,也是老掉牙故事,便说,不劳二娘费神。唯让人不解是,别人笑话讲得好,花二娘会赏他个红柿子,把笑话讲完,花二娘却没有给柿子吃;又想,也许笑话讲得刚及格,没让背山,就算便宜;身上又起层冷汗。正是:
梦里依稀花二娘
清晨犹喝胡辣汤
日三秋苦日短
泪洒衣襟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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