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话说下来，老杨不像来提亲，倒像来拆亲。老秦与老杨说话
时候，秦曼卿在里间屋偷听。对公开招亲事，老秦有些虚张声势，也就做个样子给人看，看老杨做事滑稽，也是逗他说两句话解解闷气。但秦曼卿却是认真，看话放出去几天，无人前来求亲，还以为大家皆嫌她少个耳唇，或不愿趟这洼浑水，世上没有个知心，现在来
家，她不知老杨是被吓住，反觉得他话句句中听，便掀开帘子说：“爹，就是杨家吧。”
老秦和老杨都吓跳。老秦看女儿认真，忙说：“别急，这才刚开始说。”
秦曼卿：
“不用说。如果换个人家来提亲，肯定句句说是自家好；杨大爷自打进门，处处说自家不是。这样人家，世上也算难寻。杨家孩子跟大爷来卖过豆腐，
见过，买三斤豆腐，他给人称三斤三两。卖豆腐是这样，换别事，也只有别人对不住他，他不会对不住别人。”
秦曼卿也是只知其，不知其二，杨百业卖豆腐多给人，并不是不会做生意，而是借豆腐发泄对老杨不满，现在被秦曼卿当成他为人处世人品。老秦看自己弄巧成拙，有些慌张，忙说：“刚说会儿，事情哪里能定，总得从长计议。”
老杨：
“他是个老实疙瘩，连话都说不利索。”
老秦：
“话说多有屁用，就爱跟人说理，给女儿事办成这样。”
老杨：
县衙，牲口棚里骡马成群，长工都穿着体面衣裳出来进去，心里便开始打怵。过去他也来过老秦家，但那是卖豆腐，就在老秦家门口候着，跟伙夫打交道，没进过院子。待穿过几道院落，进正房，见老秦端坐在太师椅上，瞪着两只小眼珠看他，也不说话，等老杨开口，老杨站在地上便有些筛糠。冷场半天，老秦眨巴着眼还不说话，老杨终于熬不住，打退堂鼓：“东家，算吧。”
转身要走。老杨不说“算吧”，老秦就算，现在老杨说“算吧”，老秦倒说：“你站住。既然算，你为啥还来？”
老杨低下头：
“东家，错，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老秦：
秦曼卿像明清小说中落难小姐样，从怀里掏出把剪子，咔嚓声，铰下自己绺头发：“爹，你就别骗女儿，知道你没有当真，你没当真当真，还非他家不嫁。你要再说别。连家也不住，明天就去云梦山当尼姑。”
老秦见女儿剪发明志，知事情已无法挽回。如再有争执，恐女儿再生出别变故。也是那天晚上脑子热，竟听女儿公开招亲话，现在十步走八步，已无法回头。老秦以前不认识老杨，只知道他是个卖豆腐，谈席话，看他倒是个老实人。就是老杨不老实，老秦也不在意，个卖豆腐，就是让他捣蛋。他还能捣蛋到哪里去？但他把老杨也想错，老杨捣起蛋来
“他不识字。”
老秦：
“李家那个王八蛋倒识字，不怕人坏，就怕坏人也识字。”
老杨：
“东家，您就饶吧，俺杨家穷。”
“那你就说说，你儿子为啥是癞蛤蟆。”
老杨：
“他啥都不会，就会做个豆腐。”
老秦：
“做豆腐好哇。家有良田千顷，不如薄技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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