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听老詹话,都嘲笑老詹;巧玲个五岁孩子,听老詹话,倒在那里愣神。为这愣神,老詹对吴摩西感叹:“你也许与主无缘,这个孩子,倒像是主信徒呀。”
又说:
“人在罪恶中,却不自知,让主如之奈何呢?”
又说:
“向罪,是死;向神,才是活呀。”
头时,也低头与巧玲说话:“孩子,几岁?”
巧玲:
“五岁。”
老詹马上想起传教:
“可该受洗礼。”
突然有些眼泪汪汪。巧玲倒用小手给他擦泪。吴摩西信主时,老詹这话已听过千百遍,耳朵听出茧子,也没在意;现在老詹死,由巧玲想起老詹,不由心里动,又喟然长叹声。老詹死时吴摩西不知道。听说老詹死,已是第二天中午,吴摩西正在十字街头卖馒头;赶紧把馒头摊交给旁边钉鞋老赵照料,赶到城西破庙里吊丧。进得破庙,老詹已经闭着眼睛,躺在草铺上,身边个亲人也没有。延津天主教会归开封天主教会管,开封天主教会见老詹传教四十多年,只发展八个信徒;加上开封教会会长老雷跟老詹有教义之争,老詹生前,他们拨经费年比年少;现在老詹死,他们也没来人,只是发个唁电;吊唁是老詹,收件人也是老詹,让人哭笑不得;可能他们是怕花丧葬费,二是要就此跟延津断,让延津天主教自生自灭;教义有分歧,分歧教义教出信徒,就成异教徒,大概老雷不愿意承认。老詹在延津有八个信徒,这八个人倒陆续到。给老詹骑脚踏车小赵,风寒还没有好,也包着头来。竹业社掌柜老鲁,也算老詹生前友好,虽不信主,也来。众人盘点下老詹遗物,所剩钱,刚好够买口棺材。老鲁把钱交给吴摩西。让他到县城北街老余棺材铺拉口棺材。伏天天热,放不得人,大家第三天就把老詹拉到城外埋。棺木下葬时候,八个信主人,共同念几声“阿门”。大家知道这次念过“阿门”之后,延津天主教就要树倒猢狲散,几个人倒哽哽咽咽地哭。把老詹埋完,吴摩西突然想起件事,老詹生前除传教,就爱昕贾家庄瞎老贾弹三弦;最后次传教,还跟三弦有关;或者说,不是为三弦,就没有这次传教,老詹也就被雨淋不着;怎在安葬老詹时,大家只顾念“阿门”和哭,没想到把贾家庄瞎老贾叫来,给老詹弹上曲儿呢?来吊丧有十个人,看来大家都没有把老詹心事放到心上。但老詹已经埋,再说这些有啥用呢?
大家埋过老詹之后,又回到破庙里;因老詹身后没有亲人,竹业社掌柜老鲁替老詹做东,从西关“老杨羊汤馆”叫十碗羊汤,百十个烧饼,大家蹲在破庙里,共同吃顿丧饭,算是划个句号。老詹还留下辆脚踏车,是这脚踏车快散架,值不几个钱,二是卖葱小赵,用这辆脚踏车载老詹七八年
或买馒头,马上掰下半个,递给巧玲,巧玲也接下吃。老詹有时也上去抱巧玲,巧玲不让别人抱,让老詹抱。老詹:“长大要信主呀。”
巧玲:
“主是啥?”
老詹还是老套:
“信主,就知道自己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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