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说：省着点用，省着点用。
云中村
人也都知道，不能跟罗洪家借钱。那时候，罗洪会皱起眉头，他们
家人都会皱起眉头：哎哟哟，去年采药都还没变成钱。明年来吧。明年来吧。
阿巴把香炉放在罗洪家院子残墙上。添
把香料。摇铃击鼓：回来！回来！
他们家那些没有售出药材已经腐烂。
那天，罗洪夫妇和儿子儿媳都上山去。罗洪夫妇去采土名叫作刺龙苞楤树嫩芽，供给县城专以山野菜为号召饭店。奶奶带着两个重孙子。地震来之前，奶奶对大重孙说，去村口望望，你爸爸妈妈该回来，你爷爷奶奶该回来。大重孙子走到老柏树前，地震来。爸爸妈妈没有回来。祖奶奶和弟弟被砸在房子里。
地上爬起来，脑子嗡嗡作响。有人发现自己好好活着，旁边人已经死。所有这些人，他们就要发出撕心裂肺声音。但现在，他们嗓子发干，声带僵直，即便把嘴巴张得再大，也发不出声来。
阿巴知道，要抓紧时间。等他们叫出声来，那些刚刚离开身体灵魂就会被那些声音惊散。阿巴几乎是跑起来。作为个招魂祭师，他应该从容些。但他要抓紧时间，要抢在那些悲惨凄厉叫声响起之前，赶到村口。
他赶到。
他往香炉里添加更多香料。
他开始呼喊：回来！回来！后来，他会想，这回来是什
意思。是让那些无依无靠灵魂回来接受安慰，还是告诉那些灵魂自己回来。
阿巴摇铃击鼓，走到第二家。他说：哦，可怜阿介。
阿介是个孤独人。阿巴小时候，这就是村里最寂静房子。现在，这座房子屋顶上长满茅草。窗口上长着丛灌木，那是株丁香。6月，会开满香气袭人白花。这家人遗传着不好病，
香炉里香烟升起来，他呼喊：回来！回来！
他摇铃击鼓，声声呼喊：回来，回来！
他要安抚灵魂，安抚云中村，不让悲声再起。
村子里确实没有悲声四起。阿巴心安，随即放慢脚步。他在每家房子前停下。为每家熏道香，为每家摇铃击鼓。他还从口袋里掏出把把粮食撒向个个长满荒草院落。
第家，罗洪家。震前四代七口人。活三口。死四口。个八十岁老人和小重孙子死在房子里。两个大人被滚石砸死在山路上。罗洪家是村里有名勤快人家。他们只用别人家半时间就把地里草锄完。多出来时间上山采药。山上，刺五加正抽出两三尺长嫩枝，嫩枝上还没老化带刺皮是追风除湿药材。家人白天上山，晚上就在灯下剥刺五加皮，晾晒，打捆。等着某天收购药材商人在村中出现。他们辛苦挣钱，却绝不乱花分。日子过得朴素而殷实。村里人家里缺点什，就会说：罗洪家有，去罗洪家。但凡山野里有，罗洪家应有尽有，草药、野菜、各种蘑菇。春天里，山羊换毛季节，罗洪家人会上山去，搜集那些挂在树枝上羊毛。洗干净，梳蓬松，纺成毛线，两年下来，就能做成件防雨披风。这家人祖祖辈辈，勤俭持家。村里人来讨要个什，有求必应。讨东西人都出门，他们家人还会跟在后面，说：没有再来。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