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坡开着
鲜花落在
后面。阿吾塔毗雪山也落在后面。越往下走，高峻雪山就
点点矮下去。阿巴不断回头。先是看见片桦树遮去那金字塔宽大岩石基座。然后，是蜿蜒山脊遮去山峰腰身，最后，就只剩下顶冰雪帽子在时起时伏。
阿巴声声呼喊：回去，回去！
他不确定云中村鬼魂是不是跟在他身后。但他希望他们就在他身后。他想，这些家伙，是故意不让他看见。也许，他们还在背后对他做着鬼脸。
太阳落山之前，阿巴就回到村子里，他再次把各家各户都走到。在每家门口，他都说声：
们给阿吾塔毗献过马和箭！
废墟上荒草甚至小树还是按原先样子在微风中晃动，似乎什
都没有听见。
炎热起来，这时候去，云中村这些高原人还有适应气候时间。
阿巴起身收拾他两只褡裢。现在，两只褡裢都空。千匹风马抛向天空。五彩旗幡扎在箭上。香料投进祭火。
他喊：回去！
他面对山下峡谷站着，阳坡草地在他右手边，阴坡森林在他左手边。他喊：回去！
草地寂静无声。树林寂静无声。只有风，摇晃着那些树和草。阳光在上面跳荡。
甚至在两户汉人家门前，阿巴也说同样话。两户汉人家原先也随云中村人上山祭祀。但后来就不乐意。他们愿意去祭个神，但当他们知道这个神是云中村人祖先时，就不再上山。因为阿吾塔毗不是他们祖先。他们有自己故乡，有自己祖先。龚家和张家说，不知道就罢，知道还去，们自己祖先就不保佑们。即便如此，阿巴还是去龚家和张家门前，把对其他家房子说过话也对着他们两家房子说遍。这两家也死人，他们鬼魂也样在村子里飘荡。这两家死娃娃，都是在云中村出生。震后，他们没有去移民村，他们向z.府提出申请，两家人回到老家。此时，距他们两家在云中村落户已经三十多年。
走完村子每户人家，阿巴在落日余晖中落座在喇嘛家门前。
他想要跟喇嘛说话。
村里唯喇嘛在地震前好多年就死。阿巴记得，那是他恢复记忆第五个年头。
阿巴恢复记忆时候，喇嘛已经很老。他不大跟人说话。每天，太阳出来，他就出门来，坐在院子里，苹果树下面张羊皮垫子上。冬天，苹果树落光叶子，他就坐在阳光里。苹果树枝杈影子，落在他脸上仿佛粗大皱纹。春天，苹果树开花，他就坐在花香中间。夏天，他头顶上就是片浓重阴凉。秋天，当有人经过门前，他就举起拐杖，指向树上某只苹果。那是他在邀请人
雪山高踞在那里，没有表情也没有声响。那些鬼魂也没有声响。本来，阿巴想看到鬼魂们应声而来，即便看不见身形，他们也该弄出点什迹象。比如，青草在他们无声无形脚前倒下。比如，让风发出尖厉啸叫。但什都没有。
只有两匹马应声走过来，用湿漉漉鼻翼碰碰他。
阿巴给马上好鞍子，他说：很久都没有吃到这好草吧。
阿巴把空褡裢放在马鞍上。
马走在前面，人跟在后面，慢慢地下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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