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到屋子外面。穿过废墟到村前广场。枝干光秃老柏树还站在那里,石碉还站在那里。两
阿巴想,这说明那个时刻就快要到来。雾持续不散,想必是云中村消失时候,不想让人看见。云中村有点像是头高贵动物,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死亡。比如,人们就从来没有见到过鹰死亡,没有见到过雪豹死亡。等到雾散开时候,云中村已经不见。那就只是消失而不是死亡。
他想望望下面山谷里村庄。还想眺望回村子上方阿吾塔毗雪峰。但雾气流动萦回,遮断视线。这和阿巴预想不同,他希望那个时刻是在夜半,人们都已沉入深沉安定睡眠,月明星稀,然后,大地开始滑动,下坠。如果真有鬼魂,那时定有很多属于云中村鬼魂,飘在天上,看着云中村滑入深谷。他想,雾气经久不散,看来老天也掩上脸。不忍看见。阿巴努力把两匹马往山上传来鹿鸣方向赶。但两匹马却不肯越过那道裂缝。阿巴对黑蹄和白额说很多劝慰话,很多很多央求话,还连推带拉,才让它们越过那道界线。阿巴继续发出恫吓喊叫,两匹马才消失在山坡上雾气中间。
但第二天早上,他发现白额和黑蹄又回来。
阿巴又去趟磨坊那里。站在那块巨石前,妹妹寄魂草种子已经被仁钦带下山去。阿巴头顶着岩石上冰凉苔藓说:多好啊!天天和儿子起。
他回到废墟中间那个小屋时,在黄昏光线里把菜园里那株没有结果就已经萎败罂粟植株收,把茎和叶都收到个小袋子里,就像当年村里人家存放解放前残留下来鸦片样塞到房梁上。有个头痛脑热什,可以取出来煎水喝。然后,他吃饭,饮茶,穿上和仁钦告别那天穿过那身整齐衣裳,这时,屋外传来声音。他听,不是地动,是雨又下起来。
。
仁钦便弯腰去亲吻他额头。
舅舅额头滚烫。死是肉体渐渐冷去,而这个演示死亡人,浑身滚烫,生命健旺。
舅舅轻声说:哦,这是多美好啊!
此时,仁钦心里似乎也不再只是充满悲伤,自有种庄严感在心中升起。与之相伴,还有种幽默感。仁钦轻声问舅舅:您这就算是死吗?
阿巴和衣在床上躺下,他想,要是有月亮,他就要躺在露天里,望着天空,等待月亮升起。但雨这下,他就只好躺在干燥温暖屋子里。
阿巴睡著前最后个念头是,要是那个时刻就在今天晚上,他希望自己能够醒来,希望最后能看见自己消失和云中村消失。
很快,他就在雨声中睡着。夜安眠。
阿巴是在清脆鸟叫声中醒来。
屋子外,艳阳高照。
阿巴说:不是死,是消失。和世界起消失。
云中村不是世界。你个人消失,世界还在。
不是个人,仁钦,不是个人,和他们起。云中村就是世界。現在,你把法衣留下,回你自己世界去吧。
那场雾笼罩云中村整整三天。以往,在阿巴记忆中,雾没有持续笼罩过云中村这长时间。
鹿群已经不再下山来。偶尔,雾气中会传来它们呦呦鸣叫,但它们已经不再越过那道危险裂缝,下到云中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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