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剧院街,去家理发店整理鬓发。天黑,店铺里都点起煤气灯。
她听见剧院铃响,叫演员准备上演;她看见对面走过些脸色白皙男子,些服装褪色女人,都从后台旁门走进去。
理发店房子又低又小,倒很暖和,在油头粉脸和假发中间,火炉烧得噼噼啪啪地响。烙铁气味,梳头那双油手,不久就使她昏昏沉沉,披着梳头罩衫朦胧睡会。小伙计给她理发时,老问她要不要化装舞会门票。
最后,她走出来!她又走上大街小巷,来到红十字旅馆前上车;她把早上藏在长凳底下木底皮鞋取出来,穿在脚上,和等得不耐烦旅客挤在起。有些旅客到山坡下就下车。车里只留下她个人。
车转变,就看得见城里灯光越来越多,仿佛片朦胧闪烁星光,笼罩着参差不齐房屋,艾玛跪在软垫子上,迷离眼光失落在茫茫夜色中。她呜咽,叫着莱昂名字,说几句温柔情话,送几个飞吻,但都随风消逝。
令人倾倒。再说,难道她不是朵“倾城名花”,个有夫之妇:总而言之,个名副其实情妇!
由于她脾气变化无常,有时神秘,有时高兴,有时喋喋不休,有时默默无语,有时生气,有时随和,无论怎样,她都会引起他无穷欲望,唤醒他本能或者记忆。她就是所有小说中情人,所有剧本中女主角,所有诗集中泛指“她”。他在她肩头看到“土耳其入浴宫女”琥珀色皮肤;她有封建城堡女主人细长腰身;她也像西班牙名画中“脸色苍白女人”,但是说来说去,她总是个天使!
他常常盯着她看,觉得自己灵魂似乎出窍,化为层波浪,顺着她头脑轮廓往下流,被吸进她白净胸脯。有时他坐在地上,面对着她,两条胳膊放在她膝头,仰起脸来,笑眯眯地端详。她也弯下身子,仿佛心醉神迷得透不出气来,悄悄对他说道:
“呵!不要动!不要说话!瞧着吧!你眼睛里流出来脉脉温情,使说不出舒服!”
她叫他做“孩子”:“孩子,你爱吗?”.
山坡上有个可怜流浪汉,拄着根木棍,在马车之间走来走去。堆破布披在他肩头,顶头通底落狸皮帽,像脱底圆面盆似,遮住他脸,但是只要他脱帽,就看不见他眼皮,只呢两个血红眼眶。脸上肉松得像红色破布;脓液直流到鼻子边上,凝成绿色脓疮,黑色鼻孔呼吸起来也像抽筋似。要对人说话,他总是仰起头来傻笑;那时他淡蓝色眼珠,连续不断地朝太阳穴方向转动,直转得碰到疮疤为止。
他上坡跟着马车跑,口里唱着支小调:
她还没有听见他回答,他嘴唇已经捷足先登,封住她口。
座钟上有个爱神小铜像,他撒娇似地弯着两条胳膊,举起个镀金花环。他们看就笑,笑好几回,但等到他们要分别时候,就笑也笑不出。
他们动不动,面面相觑,翻来覆去地说:
“下星期四再见!……下星期四再见!……”
突然下,她用双手搂住他头,迅速地吻他前额,喊声“再见:”就冲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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