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着泪眼道:“说不得苦!夫心疼病症,几个日子便把命丢。撇得奴好苦!”这何九面上上下下看婆娘模样,心里暗道:“从来只听得人说武大娘子,不曾认得他。原来武大郎讨得这个老婆在屋里。西门庆这十两银子使着!”面走向灵前,看武大尸首。阴阳宣念经毕,揭起千秋幡,扯开白绢,定睛看时,见武大指甲青,唇口紫,面皮黄,眼皆突出,就知是中恶。旁边那两个火家说道:“怎脸也紫,口唇上有牙痕,口中出血?”何九道:“休得胡说!两日天气十分炎热,如何不走动些!”面七手八脚葫芦提殓,装入棺材内,两下用长命钉钉。王婆力撺掇,拿出吊钱来与何九,打发众火家去,就问:“几时出去?”王婆道:“大娘子说只三日便出殡,城外烧化。”何九也便起身。那妇人当夜摆着酒请人,第二日请四个僧念经。第三日早五更,众火家都来扛抬棺材,也有几个邻舍街坊,吊孝相送。那妇人带上孝,坐乘轿子,路上口内假哭“养家人”。来到城外化人场上,便教举火烧化棺材。不时烧得干干净净,把骨殖撒在池子里,原来斋堂管待,应都是西门庆出钱整顿。
那妇人归到家中,楼上设个灵牌,上写“亡夫武大郎之灵”。灵床子前点盏琉璃灯,里面贴些经幡钱纸、金银锭之类。那日却和西门庆做处,打发王婆家去,二人在楼上任意纵横取乐,不比先前在王婆家茶房里,只是偷鸡盗狗之欢。如今武大已死,家中无人,两个肆意停眠整宿。初时西门庆恐邻舍瞧破,先到王婆那边坐回,落后带着小厮竟从妇人家后门而入。自此和妇人情沾意密,常时三五夜不归去,把家中大小丢得七颠八倒,都不欢喜。正是:
色胆如天不自由,情深意密两绸缪。
贪欢不管生和死,溺爱谁将身体修。
只为恩深情郁郁,多因爱阔恨悠悠。
要将吴越冤仇解,地老天荒难歇休。
光阴迅速,日月如梭,西门庆刮剌那妇人将两月有余。日,将近端阳佳节,但见:
绿杨袅袅垂丝碧,海榴点点胭脂赤。
微微风动幔,飒飒凉侵扇。
处处过端阳,家家共举觞。却说西门庆自岳庙上回来,到王婆茶坊里坐下。那婆子连忙点盏茶来,便问:“大官人往那里来?怎不过去看看大娘子?”西门庆道:“今日往庙上走走。大节间记挂着,来看看六姐。”婆子道:“今日他娘潘妈妈在这里,怕还未去哩。等过去看看,回大官人。”这婆子走过妇人后门看时,妇人正陪潘妈妈在房里吃酒,见婆子来,连忙让坐。妇人笑道:“干娘来得正好,请陪俺娘且吃个进门盏儿,到明日养个好娃娃!”婆子笑道:“老身又没有老伴儿,那里得养出来?你年小少壮,正好养哩!”妇人道:“常言小花不结老花儿结。”婆子便看着潘妈妈嘈道:“你看你女儿,这等伤,说是老花子。到明日还用着老花子哩!”说罢,潘妈道:“他从小是这等快嘴,干娘休要和他般见识。”王婆道:“你家这姐姐,端百伶百俐,不枉好个妇女。到明日,不知什有福人受他起。”潘妈妈道:“干娘既是撮合山,全靠干娘作成则个!”面安下钟箸,妇人斟酒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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