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当日富,难免杀身灾。
邓通饥饿死,钱山何用哉!
今人非古比,心地不明白。
只说积财好,反笑积善呆。
多少有钱者,临没棺材。原来西门庆倒头,棺材尚未曾预备。慌吴月娘叫吴二舅与贲四到跟前,开箱子拿四四锭元宝,教他两个看材板去。刚才打发去,不防忽阵就害肚里疼,急扑进去床上倒下,就昏晕不省人事。孟玉楼与潘金莲、孙雪娥都在那边屋里,七手八脚,替西门庆戴唐巾,装柳穿衣服。忽听见小玉来说:“俺娘跌倒在床上。”慌玉楼、李娇儿就来问视,月娘手按着害肚内疼,就知道决撒。玉楼教李娇儿守着月娘,他就来使小厮快请蔡老娘去。李娇儿又使玉箫前边教如意儿来。比及玉楼回到上房里面,不见李娇儿。原来李娇儿赶月娘昏沉,房内无人,箱子开着,暗暗拿五锭元宝,往他屋里去。手中拿将搭纸,见玉楼,只说:“寻不见草纸,往房里寻草纸去来。”那玉楼也不留心,且守着月娘,拿杩子伺候,见月娘看看疼紧。
不时,蔡老娘到,登时生下个孩儿来。这屋里装柳西门庆停当,口内才没气儿,合家大小放声号哭起来。蔡老娘收裹孩儿,剪去脐带,煎定心汤与月娘吃。扶月娘暖炕上坐。月娘与蔡老娘三两银子,蔡老娘嫌少,说道:“养那位哥儿赏多少,还与多少便。休说这位哥儿是大娘生养。”月娘道:“比不得当时,有当家老爹在此,如今没老爹,将就收罢。待洗三来,再与你两就是。”那蔡老娘道:“还赏套衣服儿罢。”拜谢去。
月娘苏醒过来,看见箱子大开着,便骂玉箫:“贼臭肉,便昏,你也昏?箱子大开着,恁乱烘烘人走,就不说锁锁儿。”玉箫道:“只说娘锁箱子,就不曾看见。”于是取锁来锁。玉楼见月娘多心,就不肯在他屋里,走出对着金莲说:“原来大姐姐恁样,死汉子,头日就防范起人来。”殊不知李娇儿已偷五锭元宝在屋里去。
当下吴二舅、贲四往尚推官家买付棺材板来,教匠人解锯成椁。众小厮把西门庆抬出,停当在大厅上,请阴阳徐先生来批书。不时,吴大舅也来。吴二舅、众伙计都在前厅热乱,收灯卷画,盖上纸被,设放香灯几席。来安儿专打磨。徐先生看手,说道:“正辰时断气,合家都不犯凶煞。”请问月娘:“三日大殓,择二月十六破土,三十出殡,有四七多日子。”面管待徐先生去,差人各处报丧,交牌印往何千户家去,家中披孝搭棚,俱不必细说。
到三日,请僧人念倒头经,挑出纸钱去。合家大小都披麻带孝。女婿陈敬济斩衰泣杖,灵前还礼。月娘在暗房中出不来。李娇儿与玉楼陪待堂客;潘金莲管理库房,收祭桌;孙雪娥率领家人媳妇,在厨下打发各项人茶饭。傅伙计、吴二舅管帐、贲四管孝帐;来兴管厨;吴大舅与甘伙计陪待人客。蔡老娘来洗三,月娘与套绸绢衣裳打发去。就把孩儿起名叫孝哥儿,未免送些喜面。亲邻与众街坊邻舍都说:“西门庆大官人正头娘子生个墓生儿子,就与老子同日同时,头断气,头生儿,世间有这等蹊跷古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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