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博斯基生待在府邸屋顶上。府邸很高,屋顶很大,充满斜面、陡坡和棱角。整个屋顶盖着漂亮木瓦。假如将府邸屋顶展开,弄平整,平铺在地上,它便能盖住博斯基全部田地。
博斯基将耕种自家那片田地农活儿交给妻子和孩子们,他有三个女儿和个男孩。小伙子名叫帕韦乌,聪明能干,魁梧端庄。老博斯基每天早就爬上地主府邸屋顶,换掉开始腐坏或朽烂木瓦。他活计没有完结,也没有开头。因为博斯基不是从某个具体地方着手干活儿,不是朝某个具体方向边干边移动。他是跪着,公尺公尺地研究木屋顶,会儿移到这里,会儿挪到那边。
正午时分,妻子拎着双瓦罐给他送来午饭。只瓦罐里装着酸菜面疙瘩汤,另只瓦罐里装是马铃薯,或者是带猪油渣麦糕和酸奶,或者是白菜和马铃薯。老博斯基没有下来吃午饭,而是由妻子将双瓦罐放进小桶里用绳子吊给他,小桶是经常用来吊木瓦往上面送。
博斯基吃着午饭,边咀嚼,边环视周围世界。他从府邸屋顶观看牧场、黑河、太古房顶以及人们细小轮廓,切都显得那小,那脆弱,以至于老博斯基真想冲它们吹口气,将它们像垃圾样吹出这个世界。他这想着,又往嘴里塞口食物,而他那张晒黑脸上显露出怪相,这种面部扭曲或许可以看成是微笑。博斯基喜欢每天这个时辰,喜欢自己这种把人吹向四面八方有趣想象。有时他想象略有变化:他呼出气变成飓风,刮掉房屋屋顶,吹倒树木,把果园里全部果树吹得成片儿横七竖八地躺倒;平原都灌进水,而人们都在匆忙赶造船只——为是挽救自己和自己财物。地面上出现许多火山口,火从火山口往外冒;天空下弥漫着火与水搏斗产生蒸汽。切都在底座上颤动,最后全都坍塌,如同破旧房屋屋顶。人们不再妄自尊大,不再摆架子——博斯基想毁灭整个世界。
他咽下口食物,发出声叹息。幻像飘散。现在他给自己卷根纸烟,朝近点地方观瞧,他看到府邸庭院、园林、防护沟,看到天鹅和池塘。他先是观察到乘轿式马车,稍后是乘汽车前来府邸人们。他从屋顶上看到贵妇们帽子,老爷们秃头,看到骑马闲游归来地主,和总是挪动着小碎步走路地主太太。他看到柔弱、清秀小姐和她那些在村子里引起恐怖狗。他看到许多来来往往人永恒运动,看到他们见面和告别时打手势和面部表情,看到他们彼此交谈和听别人说话情景。
可他们跟他又有何关系?他抽完根自卷纸烟,他目光又执拗地回到木瓦上,让目光像河里无齿蚌那样紧紧地贴在木瓦上。只有木瓦才让他赏心悦目,得到充分满足。他心里想是锯断和磨光木瓦——他午餐休息就这样结束。
他妻子拿走用绳子放下来双瓦罐,穿过牧场回到太古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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