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后,伊齐多尔已不能行走。他骨头和关节,尽管用所有抗生素和辐照,仍然变得僵硬,再也动弹不得。于是他被放在隔离室床上,在那儿慢慢死去。
死亡是他作为伊齐多尔这个人有规律衰竭过程。这是种雪崩似、不可逆转过程,是自行完成且出奇有效过程。就像在电脑里删除不需要信息——养老院里就是用电脑来算账。
首先,是伊齐多尔生前那艰难接受各种理念、思想和抽象概念开始逐渐消失。像砰声、关上房门那样突然消失是,那些
帕韦乌把伊齐多尔送到养老院时,曾设法向接待他修女把整个情况尽量解释清楚。
“或许他还不是那老,但总是病病歪歪,加之他还有残疾。尽管是个卫生督察员(提到“督察员”这个词儿时帕韦乌特别加重语气)对许多事都算是内行,可不能确保能做到对他应有照料。”
伊齐多尔乐意搬迁。这里离墓地更近,墓地里躺着妈妈、父亲,现在还有米霞。他暗自高兴是,帕韦乌没来得及建成坟墓,而把米霞埋在双亲身边。他每天早餐后便穿好衣服,去墓地挨着他们坐坐。
然而,在养老院里时间流逝与别地方不同,它小溪更浅,流得更加缓慢。伊齐多尔力气是天天,月月每况愈下,到后来,他只得放弃去看望自己死去亲人。
“大概是有病,”他对照料他修女阿涅拉说,“大概要死。”
“别瞎说啦,伊齐多尔,你还年轻,精力旺盛。”她试图使他振作起来。
“老。”他固执地重复道。
他悲观失望。他原以为年老第三只眼睛会睁开,这只眼睛能看透切,这只眼睛能让他明白世界究竟是怎回事。但到头来,它却什也没解释清楚。只是他周身骨头痛,夜里无法入睡。谁也不来看望他,无论是死人还是活人都不来,夜里他经常看到自己偶像——鲁塔。鲁塔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模样,看到各种各样几何图形幻象——空廓空间,而在这空间里浮动着多角和椭圆形几何图形。他觉得那些画面已逐渐褪色,愈来愈模糊,而那些图形也随意扭曲着,仿佛它们跟他起变老。
他已没有精力去摆弄那些表格。他还能艰难地慢慢从床上爬起来,在大楼里转悠,为是瞧瞧自己世界,四个方向情况,这常常能耗上他整天时间。养老院楼房建得不合理,没有朝北窗口,似乎它建设者们企图摒弃这个世界第四部分,也是最黑暗个部分,为是不让它破坏老人们情绪。伊齐多尔不得不走上凉台,探过凉台栏杆向外观望。那时,他看到楼房拐角后面,是无穷无尽黑色林木和条带状公路。冬天彻底剥夺他观察北边景致机会——通向凉台门上锁。他坐在间所谓娱乐室房间沙发椅上,娱乐室里,电视机不停地唠唠叨叨。伊齐多尔竭力要忘记北方。
他在学习忘却,忘却也给他带来轻松,而这比他任何时候所预期都要简单得多。只须天不去想森林、河流,不去想妈妈,不去想梳着自己栗色头发米霞,不去想家,不去想有四个窗户阁楼,到第二天,这些画面便会越来越苍白,越来越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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