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小胖子敲铁闸,小楼过去开闸,让他进来。小胖子才读四年级,他喜欢过来隔壁这个老伯空屋中玩龟。
今天不见那龟。
小胖子问:“上海佬,龟呢?”
“不是上海佬,”小楼用半咸
直至更老。他又失去工作。
如今他赖以过活,是他以前驾驶电车同事,儿子申请到廉租屋,自己层物业隐瞒不报,在未处置之前,找小楼看屋,给他点钱。小楼申请公共援助,又把这情况隐瞒不报,于是他每月得到六百多元。如果旦被揭发有外快,社会福利署便会取消他援助金。他有点看不起自己。
但营营役役小市民,便是靠些卑微鄙俗伎俩,好骗z.府少许补助。像穴居虫儿,偶尔把头伸出来,马上缩回去;不缩回去,连穴也没有。而香港,正是个穷和窄地方,穷和窄,都是自“穴”字开始。
小楼踱回他巢穴。那是在天乐里附近。他喜欢“天乐里”。他记得,刚解放那年,他与蝶衣粉墨登场,在天桥,天乐戏院。大张戏报,大红底,洒着碎金点,书斗大“霸王别姬”。天桥、变戏法、说书场、大力丸、拉洋片、馄饨、豆汁、小枣粽子、吹糖人、茶馆……。但小楼,自九六六年起,嗓子打坏,从此没再唱过半句戏。见到天乐两个字,只傻呼呼笑。多亲切。
楼下还有警察抽查身分证。刚查看完个飞型青年,便把他唤住:
共患难,战争时,在前线,唯留在他身边女同志,三十八年整,你们都躲到哪里去啦?”她说:“只有个头,拿去吧!”她说:“是毛主席条狗,他叫咬谁,就咬谁!”她说:“记不起!”她说:“不知道!什都不知道!”这戏明显地经过彩排剪辑。江青受审时候是六十六岁。般六十六岁老人,若不因为她,和她背后伟人,应该含饴弄孙静享晚年,不过,如今……
但香港人,隔个海,并无切肤之痛,只见老妇人火爆,都鼓起掌来。
“哗!这婆娘好凶!”
“喂,给你作老婆你敢不敢要?”
“谢谢!你慢用!”
“阿伯,身分证。”
小楼赶忙掏出来,恭敬珍重地递上。他指点着:
“阿sir,是绿印!”
八二年开始,香港z.府为遏止偷渡热潮,实施“即捕即解”法令。小楼“绿印”,令他与别不同,胸有成竹。他来得够早,那时,只要逃进市中心,就重生。他比其他人,幸福安全得多。
“上海佬!”
小楼落寞地,退出场子。尘满面鬓如霜,他也是六十多老人。
辆“回厂”电车,驶过小楼身畔。
小楼倾尽所有,竭尽所能逃来香港。最初他便是在电车公司上班。劳改令他身子粗壮,可以捱更抵夜。
在这美丽香港,华灯初上,电车悠悠地自上环驶向跑马地。叮铃响声,寂寞夜,车轨望无际,人和车都不敢逾越。
“回厂”电车到总站,换往另路轨行驶时,需用长竹竿把电缆从这头驳过那头。扎着马步,持着长竿,是垂垂老矣末路霸王。是,当年曾踏开四平大马霸王。可是他勉强支撑,有点抖,来回数番,终于才亮灯,车才叮叮地开走。由条路轨,转至别条路轨。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