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硬笔直地屹立着;他能看见塔上划着黑白线条;他能看见塔上有几扇窗户;他甚至还能看见晒在岩石上衣服。这就是那座朝思暮想灯塔啰,对吗?
不,那另外座也是灯塔。因为,没有任何事物简简单单地就是件东西。那另外座灯塔也是真实。有时候,隔着海湾,几乎看不见它。在薄暮时分,他举目远眺,就能看到那只眼睛忽睁忽闭,那灯光似乎直照到他们身边,照到他们坐着凉爽、快活花园里。
但他抑制住自己飘忽思绪。无论什时候,只要他说起“他们”或“某个人”,他就开始听见有人衣裾窸窣响着走过来,项链叮咚响着走开去,这时候,他对于房间里有什人在场,是极度敏感。现在,这个人就是他父亲。当时空气极其紧张。因为,只要再过会儿还没有风,他父亲就会啪声阖上书本抱怨:“怎回事?咱们干吗磨磨蹭蹭待在这儿?”就像有次在平台上,他把刀子往他们母子两人中间直砍下来,使她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如果他手边有把斧子,把利刀,或者任何锐利东西,他就会把抓到手中,捅穿他父亲心窝。她浑身麻木地愣会儿,随后她原来搂着他手臂松开,他觉得她不再理睬他,她不知怎站起来走,把他留在那儿,独自个垂头丧气地、可笑地坐在地板上,手里拿着把剪刀。
海上没有丝微风。在船舱底部,水声扑腾扑腾直响,有三四尾鲭鱼,在不能浸没它们身子潭浅水中拍打着它们尾巴。拉姆齐先生(詹姆斯几乎不敢正眼瞧他)随时随刻可能从沉思中惊醒过来,合拢他书,说出什刺耳话;但是,目前他还在看书,因此詹姆斯就悄悄地(好像他在光着脚下楼,唯恐楼板嘎吱响,把守门狗惊醒)继续回想:她像什模样?那天她到什地方去?他开始尾随着她,走过好几个房间,最后他们走进间蓝光映照着房间,似乎那反光是从许多瓷器碟子上反射出来;她在和什人说话,他听着她讲。她在和个仆人讲话,想到什就说什。只有她个人说真话;他也只能对她个人说真心话。也许,这就是她对他持久不衰吸引力源泉;她是你可以对她推心置腹想说什就说什人。但是,在他追忆母亲之时,他意识到他父亲始终在追随着他思路,监视着它,使它颤抖,使它犹豫。最后,他停止回想。
他坐在阳光中凝视着灯塔,只手放在舵柄上,他没有力气动弹,没有力气来轻轻地拂去颗接着颗落在他心头这些悲哀微尘。好像有根绳索把他捆在那儿,他父亲把它打个结,他要逃脱话,只有拿起把刀子,把它刺进……但是,这时那张帆慢慢地转过来,渐渐地兜满风,那条小船似乎把它身子摇晃下,半睡半醒地启航,随后它清醒过来,乘风破浪飞速前进。这可是异常令人宽慰。他们似乎又互相疏远,各人悠闲自在互不相扰,那几条从船舷上抛出去钓索,倾斜着绷得紧紧。但他父亲还在埋头读书。不过他把右手神秘地高举在空中,又让它落到膝盖上,好像他正在指挥首奥秘交响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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