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们停在块巨石背阴下歇脚。父亲呻吟声,把车把手放到地上,弯腰时疼得龇牙咧嘴。他抬起脸看看太阳。
“还要多久才到喀布尔?”阿卜杜拉问。
父亲低头看着
终于,日头刚刚偏西时候,父亲再次驻足。他朝阿卜杜拉方向转过身,好像合计下,然后做个手势。
“你这个倔种。”他说。
车斗里帕丽赶快伸出只手,阿卜杜拉把它握在掌中。她抬头看他,泪水涟涟,却在咧嘴笑着,好像只要阿卜杜拉站在身边,她就能远离切灾殃。阿卜杜拉攥紧她手。每天晚上,他和妹妹起在小床上入睡时,也是这样手攥着手,脚缠着脚,头顶着头。
“你该待在家里,”父亲说,“陪你妈,还有伊克巴尔。告诉过你。”
阿卜杜拉心想,她是你老婆。妈已经埋。可这些话到嘴边,他又知趣地咽回去。
1952年秋
父亲以前从来没打过阿卜杜拉。没想到这次他打,狠狠打在他脑袋侧,就在耳朵上方,下手很重,突然巴掌。震惊泪水下子涌进阿卜杜拉眼里。他皱紧眉头,强忍住泪。
“回家去。”父亲咬牙切齿地说。
阿卜杜拉听见帕丽在前面抽泣。
父亲接着又打他,打得更重,这次扇在左脸上,阿卜杜拉脑袋猛然甩向边,脸上火辣辣,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他左耳嗡嗡作响。父亲上前蹲下,逼得那近,他那张满是皱纹黑脸下子把沙漠、山和天空全遮蔽。
“好吧,那就去吧。”父亲说,“可是绝对不许哭鼻子。听到吗?”
“听到。”
“警告你。绝对不许。”
帕丽笑嘻嘻地抬起头,看着阿卜杜拉。他低头看着她浅色眼睛,圆圆脸蛋,也冲她咧开嘴笑。
此后,勒勒车在坑坑洼洼荒漠里颠簸前进,阿卜杜拉握着帕丽手,随车步行。兄妹俩偷偷摸摸地交换着喜悦眼神,却言不发,生怕开口就招惹父亲,毁掉他俩好运。孤零零地走很久,只有他们三个,视野中全无人烟,仅仅看得到深深棕红色峡谷,高高砂岩峭壁。大漠在脚下铺展,宽广而辽阔,仿佛特为他们而生,也只为他们而生。空气是静止,热得灼人。天高云淡,碧空如洗。岩石发着光,在龟裂荒漠中明灭。阿卜杜拉能听到声音,仅有他自己呼吸,以及车轮有节奏吱吱嘎嘎。父亲拉着这辆红色勒勒车,向北行进。
“告诉你,回家去,儿子。”他满脸痛苦地说。
阿卜杜拉声也没吭。他把苦水咽进肚子,抬手挡住阳光,眼睛眨眨,又眯起来,看着父亲。
帕丽待在前面红色勒勒车上,叫他名字,声音又尖又颤,透着恐惧。“阿波拉!”
父亲用刀子般目光按住阿卜杜拉,这才迈着沉重步子,走回勒勒车。帕丽从车斗里伸出双手,来够阿卜杜拉。他让他俩先走,接着用掌端抹抹眼睛,迈步跟上。
过会儿,父亲朝他丢块石头。沙德巴格孩子们也这样用石头丢帕丽狗舒贾,只不过他们是真想砸舒贾,想伤害他。父亲石头却落到阿卜杜拉身边几步远地方,谁也伤不着。阿卜杜拉等着,等父亲和帕丽又往前走,才再次尾随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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