兜几块糕饼,顺道骂骂日本人,笑着下山去,约定明年再来。明年懂事不来,只剩刘金福在门口端漆红盘子,听着寒风咻咻跑过,怪起孩子怕种叫“魔神仔”山鬼而不来山上。久等不到,他对屋内偷窥帕喊:“来玩玩大将军,仰般?”“自家吃自家,有什好玩。”帕紧躲在窗下,摸摸印在下巴窗沟痕,他要是过年红包而已。他记得两年前刘金福给他个佛银——佛朗机银圆,由俗称佛朗机(西班牙)殖民地菲律宾流入台湾地区,是清末台湾地区常用民间货币——当作红包,他拿去换套制服与帽子。有红包,他狗屎也吃。
这两人平日很少私情对话,像不同时代野鬼。要是话超过十句,都是在吵架。帕在篱笆内很顺从刘金福,讲不二,在篱外就马虎,常逗弄刘金福。他们相依为命,要是哪天没听到对方屁响,全身发酸不对劲。这种关系得从帕天生异能说起。帕出生两个月就会爬,因为命克爷娘,由不信邪刘金福从“龙眼园”带回抚养。帕忘不那天,有个头上长黑尾巴人要他背捆棉被和草席,艰困地爬四公里,来到树蕨比草多、潮湿浓过云山谷居住,住就是十年。如今,帕每日放学后,把日文书和制服挂在坟边小屋,换上台湾衫走入篱笆。这天,帕转家后主动对刘金福提及,恩主公被人打烂。刘金福问:“谁打烂?”帕顿会,说:“四脚仔。”在村人眼里,日本人跟狗样吠人,故称“四脚仔”。刘金福又问:“那四脚仔叫什名?”“鹿野千拔。”帕才勉强说完日本名字,狠狠吃刘金福巴掌,哪躲得去。帕犯大忌,因为在刘金福竹篱内不能说日语。
刘金福得发明新词汇,对抗那日语,手表不叫时计,名唤“日头盒仔”;巴士不是自动车,叫“木包人”;西红柿不叫“椭蔓多”,是软柿仔;百香果不是“椭结索”,叫酸菝仔。但是,刘金福发现要对抗那些日语,简直像要躲阳光样困难,它们如此顽劣地渗入生活,影响思维,甚至在梦里化作蝻蛇作怪,于是刘金福学会消极对抗。每当帕在言语中夹杂日语,刘金福会大吼阻止。如果帕说要去“便所”,刘金福怒声响应“给惦惦”,虽然他还不知道“便所”是什,绝对不是好东西。又有回,帕拿回香喷喷面包,说们来吃“胖”!刘金福拍掉面包,踩个爆炸不说,还怒骂:“给惦惦,这叫‘阿督仔(洋人)包子’,当憨瓜呀!”帕也学乖,省下很多山下学到艰涩词句,用“这个”或“那个”模糊带过去,也躲过那些不必要挨骂。于是谈话变成:“好,山下这个已经那个”。或者:“那个现下变成,唉!自家想吧!”甚至是简化成“那个已经那个”。刘金福答得更妙:“对,都那个。”到底怎样,刘金福全然不知,但是只知要说清楚“那个”会中帕诡计。不过,最近帕经常多嘴地形容火车,用词超过这个、那个,这没有引起刘金福不快,反而让他数度动念想要下山去看。
在扇帕巴掌后,两人安静多,这时山下传来火车尖锐笛声,清楚可辨。刘金福心头痒,要求帕准备“马擎仔”,准备下山看看那家伙,省下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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