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鬼就在那呀!帕指着墙上那枚铁钉,强调鬼才是在那里,而且他把鬼像大风衣挂得好好。当然,白天谁也看不到鬼,当然到晚上谁也没胆量靠近看,想看也看不到,除非有阴阳眼。这满足不弟弟,眼睛贴近,差点用猛眨眼皮把钉子头拔出来,直到哥哥制止才停下来。扶桑花少年这时走到墙角,每步都好慢。“早安,谢谢你。”他对鬼这说,并献上花,合十膜拜,虔诚得好像日本鬼已升官成有应公。
这时候,哥哥才娓娓道来这几年对鬼看法,再加上长舌妇弟弟平日已补充数据,帕对这家庭生活有几分掌握:十三年前,扶桑花少年得怪病,腹部长肿瘤,他们居住花莲乡下医疗资源有限,西、汉医罔效,但是日本败降给他们契机,立刻坐公交车通过挤满白云与危崖苏花公路,来台北求医。开始时赁居不是问题,到处是空屋,租金像白开水便宜,但疏开人潮从乡下返回后,房价止跌回升,很快连走廊也租不起。却发现鬼屋与凶宅不只俗又大碗,还欢迎你去充人气。他们住过北门附近发电机鬼屋,鬼像液态静电在房间流来流去,让人鸡母皮与寒毛从来没有倒下过。也住过锦町凶宅,尸水渍牢牢地渗入地板,母亲怎刷都刷不掉,用木头盖上去还会浮出来,无奈父亲只好躺上去消遣地说,看,这是影子而已。大稻埕下奎府町有间鬼屋,夜晚有上吊红衣女出现,用绳子把自己勒颈在梁下,荡秋千玩。屋主不只免费招待他们全家去充人气,还送钱。夜晚时,阴风在梁上荡来荡去,他们全家在梁下煮火锅。往好处想,夏天住鬼屋,阴风飕飕,还可以免费吹电扇呢!但是令人沮丧不是鬼,而是病,哥哥没有好转过,皮囊成汉医针灸插针包,胃成西药储藏库。他几乎精通各种民俗疗法,脑袋也充满信仰,道教、佛教、基督教与伊斯兰教,场信仰争夺战开打,谁能以神迹治好他就是唯真神。唯有霞海城隍庙道士挺幽默,由城隍爷降乩说:“找鬼拿掉肿瘤就行。”找鬼开刀也行,扶桑花少年躺在儿玉町,也就是宁波西街厉鬼屋,等鬼上门。据说屋主是有名外科医生,执手术刀高妙,被情妇老公用大菜刀砍死后就不是。到夜晚,厉鬼嗔怒,整栋房接榫颤抖,铁钉喷飞,木板发出人踱步咿呀声响,陪伴父亲吓昏,只有哥哥醒着独自面对命运折磨。他躺地上,紧闭双眼,体内器官像捞上岸活鱼乱跳,任团冰冷气团笼罩,感受到双鬼手塞进肚脐,搅呀搅,翻呀翻。鬼发出啧啧声音,玩起各种器官,就是不碰到处转移肿瘤。他大哭,手脚乱踢,好把死亡蹬开。怪事发生,鬼双手最后包覆他心脏,喃喃说:“哎呀!心脏好咸。”说出荒怪诡诞话,但语气完全像酒醉祖父在逗逗爱哭孩子,不带半点伤害。那刻扶桑花少年懂,有天他会成为鬼类,这只不过是“它”教他如何成为鬼勤前教育。或者说,“它们”飘飘忽忽,没有想象中可怕,有点像街上野猫,白天躲得严,晚上又怕人,冷不防从街角窜出老鼠还会害它们噩梦连连。
“所以们今夜要在这等它出现,跟它说话。”哥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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