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是圆头小子,手握长竿,挑挂红纸大鞭,横刀立马站在前头。后边是装满鞭炮驴车,那女人面雕泥
声“啪”!清脆至极,像是清晨车把式将那带露水鞭子在凉冽空气里麻利地抖。
牛宝没弄明白这声音打哪儿来,跟着就听这鞭子在半空中“啪啪”抽打起来,愈打愈紧愈密,声音毫不粘连,每响都异常清晰、干脆、刚烈,上下左右,响在何处都清二楚。牛宝这才瞅见,原来是圆头小子把他那挂小钢鞭点响。奇!他这鞭怎声声都像是钻到耳朵里炸,直要把耳膜炸裂?这炸声还把三挂大查鞭响声从耳朵里赶出来,赶到外边,变得像拍打棉袄或吹破猪尿脬那种闷响,完全成圆头小子那小钢鞭陪衬。真奇!他豆芽菜似小鞭,哪来如此大炸劲儿?当两人竿子上鞭炮全放净,对面站着,牛宝瞪大眼发傻,圆头小子指指地面,牛宝瞅更是惊讶。圆头小子身周片炸得粉粉碎鞭炮屑儿,像是箩过,细如粉末,足见炸药劲力;自己四周却有许多爆竹根本没炸开,到处是烧净火药黑乎乎纸筒子,围观人给他起哄,喝倒彩,这算栽到家。他抬头硬叫自己向歪脖柳树下边望去,那女人也在嘿嘿笑话他。这笑比任何人嘲弄挖苦都叫他难堪。他要是土行孙,当即就扎进地里,羞恼之下,把竹竿子扔,朝圆头小子说:
“十八号大集,咱再到这儿见!”
“干啥等到十八,”圆头小子神气活现地说,“你要不服,带着好货去独流镇找俺们,那儿后天就是集!”
周围片叫好,此地人就喜欢这种带劲话。
(二)
转过两天,牛宝在独流镇炮市上拉开阵势。
独流镇炮市与静海县城不同。十来亩平平坦坦块场子,四外围着泥坯垒道墙,多处坍塌,任人跨出跨进;地上光秃秃,只是戳着高高矮矮许多拴牲口木桩,平时这是买卖牲口地界儿。可入腊月,卖花炮渐渐挤进来,鞭炮响,牲口吓走,自然而然改作临时炮市。
今儿牛宝好精神,身崭新棉袄棉裤,乌鞋净袜,脑袋早洗过,此刻太阳照,墨黑油亮。卖炮人从没有这般打扮,烟熏火燎,鞭炸炮崩,衣衫多是旧破与糊洞。牛宝平时最不爱新衣,这样身全新,架架棱棱,生生板板,像是相亲来。他身边站着个苍白消瘦小子,带着病相,双小眼倒是亮亮闪闪,十二分精神。这人是他堂弟,名唤窦哥,专门折腾花炮小贩。昨天牛宝请他买来批上好鞭炮。窦哥既钻钱眼,也讲义气,买卖道上很有情面,这批鞭炮是他打沿儿庄“万家雷”家里买出来。这“万家雷”不单名满静海,还在天津卫宫前大街和北平厂甸设炮摊,挂字号,有几分名气。人说“万家雷”能开山打洞,装进大炮膛里当炮弹使。
牛宝连夜把鞭炮上凡有“万家雷”戳记都扯下来,换上红纸,临时使块杜梨木刻条大鲤鱼盖上去。自打静海造炮千八百年来,还没见过这字号。转天满满装小车,运到集上,车上车下摆得漂漂亮亮。大挂万头雷子鞭,包三尺多高,立在车上,像半扇猪,极是气派。牛宝和窦哥各拿根大竹竿,足足两丈长,左右站,好比守阵门两员武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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