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莲想起身试试,身子立,只觉自己好赛给挂在杆子上,摇摇晃晃,脚发空又发紧。赶紧收拢脚尖,人就往前栽,差点来个马趴;脚跟使劲,人又往后仰,险些来个老头钻被窝。潘妈按她坐下,叫她脱下鞋子,自己坐对面,把香莲裹脚条子揪下来扔,边说:“大少奶奶,再受次罪吧,给您重缠。您穿惯小弯底儿,脚弓不够,全靠缠!”说着手里已拿卷又窄又齐整青布条子,不管香莲乐不乐意,这脚丫子好比她东西,大拇指挑,“嗒”脚布头就按在脚上,这下真比逮小飞虫还快。她说:
潘妈不管她懂不懂,“叭”地打开桌上个漆盒子。不知这盒子嘛时候撂在桌上。黑漆面,朱漆里,铜蝙蝠包角,盒里块绣花黄绸子。掀开花绸,拿出双花团锦簇般小鞋,绣工可谓盖世无双,花边层套层,细得快看不出来,拿眼盯,藤萝鱼鸟博古走兽行云海浪万字回纹,都是有姿有态精整不乱。拿出来就喷香浓香异香,赛两朵花儿。放在手中,刚和手掌般大小。又软又轻又俏又柔,弯弯,好比对如意紫金钩。再看底儿竟是紫檀木旋。
“您穿上试试。”
“这鞋怕不到三寸吧,哪能穿?”
“不能叫您穿?”
香莲提着鞋跟,把脚尖伸进去蹬,只觉光溜溜鞋底蹭着脚掌滑,哧溜穿上,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咦,看上去比脚小鞋,怎正好?她瞧着潘妈发怔。潘妈说:
工,还不跟石头样!单说赛脚那天,那双蝴蝶鞋还算鞋?破点心盒子!酱菜篓子!要嘛没嘛,嘛好脚套上它还有样?再说您为嘛不穿弓底?人家二少奶奶四寸脚,穿上弓底,脚弯,四寸看上去赛三寸。您这脚本来三寸,反叫这破鞋连累得显得比二少奶奶脚还大,这不屈!不等着败等嘛?”
香莲眼珠子闪道蓝光:
“告,还有救吗?”
“要没有,跟您说它干嘛!”
香莲解开脚上带子,下炕“扑通”趴下来给潘妈磕三个头:
“说,三寸脚弯,就比三寸小。这是古式鞋底,样好,弯得赛桥,正经八百叫弓底,不比现时市面上柳木底子,随便有个弯儿就得。照规矩,三寸鞋,木底长二寸六,弯七分。您再量您那双,顶多弯三分,哪成?好,您把这双裤腿套儿套在外边,看看嘛样儿吧!”
潘妈打盒里又拿双裤腿套,香莲接过看,恐怕这样好绣活别处甭想见到。潘妈说:
“都是桃儿绣,往后你就找她。”
香莲惊得说不出话来。低头套上这裤腿套,鞋是绿,套是粉红,绣线全是淡色,浅紫浅蓝浅黄浅棕浅灰浅绛,加上白和银,又素又艳,愈显得脚儿玲珑娇小可爱。想不到这小脚就连在自己腿下边。她瞅瞅潘妈,心想潘妈也要夸赞几句。潘妈却说:
“您站起来走几步看。记着,小脚有四忌,坐着忌讳晃裙子,躺着忌讳抖脚尖,站着忌讳踮脚跟,走路忌讳跷脚趾。”
“潘妈,求您给指个明道儿,叫翻过身来吧!”
她眼里直冒火。
潘妈冷言道:
“您起来,您是主家,不兴给用人跪着。再说,又不是为您。您为您自己,也为自己,可都得用您这双脚。谁也别谢谁!”
香莲听懂半,另半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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