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月桂那死丫头跟你散嘛毒?”
杏儿说:“没呀,二少奶奶不
”,骂到上火时,对着啐唾沫,引得路人闲人看乐找乐。
这些事天天往香莲耳朵里灌,她没别辙,只能尽心出新样,把人们兴趣往小鞋上引,渐渐就觉出肚子空没新词拿不住人。可眼下,自己就赛自己脚,只要松,几十年劲白使,家里家外全玩完。只有条道儿:打起精神顶着干。
天,忽然个短发时髦女子跌跌撞撞走进佟家大门。桃儿几个上去看,都尖声叫起来:“二小姐回来!”可再看,月桂神色不对,赶忙扶回屋。全家人闻声都扭出房来看月桂,月桂正扎在她娘怀里哭成个儿,白金宝抹泪,月兰也在旁边抹泪。吓得大伙儿猜她多半给洋人拐去,玩脚失贞。静下来,经香莲问,嘛事没有,也没加入天足会放足会。她是随后街个姓谢闺女,偷偷去上女子学堂。女学生都兴放足,她倒是放脚。香莲瞅眼她脚下平底大布鞋,冷冷说:
“放脚不可以跑吗?干嘛回来?哭嘛?”
月桂抽抽搭搭委委屈屈说:“您瞧,大娘……”就脱下平底大鞋,又脱下白洋线袜,光着双脚没缠布,可并没放开,反倒赛白水煮鸭子,松松垮垮浮浮囊囊,脚指头全都紧紧蜷着根本打不开,上下左右磨得满是血泡,跗面肿得老高。看去怪可怜。
香莲说:“这苦是你自己找,受着吧!”说转身回去。
旁人也不敢多待,悄悄劝月桂、金宝几句,纷纷散。
多年来香莲好独坐着。白天在前厅,后晌在房里,人在旁边不耐烦,打发走开。可自打月桂回来,香莲好赛单身坐不住,常常叫桃儿在边做伴,有时夜里也叫桃儿来。两人坐着,很少三两句话。桃儿凑在油灯光里绣花儿,香莲坐在床边呆呆瞧着黑黑空空屋角。在明处,在暗处,桃儿引她说话她不说,又不叫桃儿走开。桃儿悄悄撩起眼皮瞅她,又白又净又素脸上任嘛看不出。这就叫桃儿费心思来——这两天吃饭时,香莲又拿话戗白金宝。自打月桂丢半年多,她对白金宝随和多,可月桂回家又变回来,对白金宝好大气。如果为月桂,为嘛对月桂反倒没气?
过两天早上,她给香莲收拾房子,忽见床帐子上挂串丝线缠五彩小粽子。还是十多年前过端午节时,桃儿给莲心缠挂在脖子上避邪。桃儿是细心人,打莲心丢,桃儿暗暗把房里莲心玩用穿戴杂七杂八东西全都收拾走,叫她看不见莲心影儿。香莲明知却不问,两个人心照不宣。可她又打哪儿找到这串小粽子,难道直存在身边?看上去好好点没损害,显然又是新近挂在帐子上。桃儿心里赛小镜子,突然把香莲心里切都照出来。她偷偷蹬上床边,扬手把小粽子摘下拿走。
下晌香莲就在屋里大喊大叫。桃儿正在井边搓脚布,待跑来时,杏儿不知嘛事也赶到。只见香莲通红着脸,床帐子扯掉大块。枕头枕巾炕扫帚床单子全扔在地上,地上还横根竹竿子。床底下睡鞋尿桶纸盒衣扣老钱,带着尘土全扒出来,上面还有些蜘蛛潮虫子在爬。桃儿心里立时明白。香莲挑起眉毛才要质问桃儿,忽见杏儿在旁便静,转口问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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