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儿说:
“这准是天足会干。”
香莲皱眉头待半天,忽叫月桂来问:
“你可知道天足会?”
“知道。不过没往他们那儿去过,只见过他们会长。”
会长。这保莲女士绰号,城里城外凡有耳朵不聋,天至少能听到三遍。
保莲女士自有套复缠器具用品药品手法方法和种种诀窍,比方:晨起热浸,松紧合度,移神忌疼,卧垫高枕,求稳莫急,调整脚步。这二十四字《复缠诀》必得先读熟背熟。如生鸡眼,用棉胶圈垫在脚底,自然不疼;如放脚日子过长,脚肉变硬不利复缠,使种“金莲柔肌散”或“软玉温香粉”;如脚破生疮瘀血化脓烂生恶肉就使“蜈蚣去腐膏”或吞服“生肌回春丸”。这些全是参照潘妈裹足经,按照复缠不同情形,琢磨出法儿,都奏奇效。连个女子放两年脚,脚跟胀成鸭梨赛,也都重新缠得有模有样有姿有态。津门女人真拿她当作现身娘娘,烧香送匾送钱送东西给她。她要名不要利,财物概不收,自制用品药物也只收工本钱,免得叫脏心烂肺人毁她名声。唯有送来大匾里里外外挂起来,烧香也不拒绝。佟家整天给香烟围着绕着罩着熏着,赛大庙,时闹翻天。
忽天,大门上贴张画:
下边署着“天足会制”,把来复缠女人吓跑半,以为这儿又要打架闹事。香莲忙找来乔六桥商量。乔六桥说:
“顶好找人也画张画儿,画天足女子穿高跟鞋丑样,登在《白话报》上,恶心恶心她们。可惜牛五爷走,去无音,不然他准干,他是莲癖,保管憎恨天足。”
“会长?谁?”
“是个闺女,时髦打扮,模样可俊呢!”月桂说得露出笑容和羡慕。
“没问你嘛样,问你嘛人!”
吓得月桂赶紧收起笑容,说:
“那可不知道。只见她双天足,
香莲没言语,乔六桥走后,香莲派桃儿杏儿俩去找华琳,请他帮忙。桃儿杏儿马上就走,找到华家敲门没人,推门开,进院子敲屋门没人,推屋门又开。华琳竟然就在屋里,面对墙上张白纸呆呆站着,扭脸看见桃儿杏儿,也不惊奇,好赛不认得,手指白纸连连说:“好画!好画!”随后就声接声唉唉叹长气。
桃儿见他多半疯,吓得抓杏儿手赶紧跑出来,迎面给群小子堵上,看模样赛混星子,叫着要看小脚。她俩见事不妙,拨头就跑,可惜小脚跑不,杏儿给按住,桃儿反趁机蹿进岔道溜掉。那些小子强把杏儿鞋脱,裹脚布解,人摸把光光小脚丫,还把两只小鞋扔上房。
桃儿逃到家,香莲知道出事,正要叫人去救杏儿,人还没去杏儿光脚回来,后边跟群拍手起哄小孩子。她披头散发,脸给自己拿土抹,怕人认出来,可见香莲就不住声叫着:“好脚呵好脚,好脚呵好脚!”叫完仰脸哈哈大笑,还非要桃儿拿梯子上房给她找小鞋不可,眼神只往这边斜,另只往那边斜,好吓人,手脚忽东忽西没准。香莲见她这是惊疯,上去抡起胳膊使足劲“啪”巴掌,骂道:
“没囊没肺,你不会跟他们拼!”
这大巴掌打得杏儿趴在地上哭起来,地眼泪。香莲这才叫桃儿珠儿草儿,把她弄回屋,灌药,叫她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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