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半天,乔六桥回去通忙,没过半月,就在《白话报》上见篇不得文章。题目叫作《致有志复缠之姐妹》,下子抓住人,上边说:
古人爱金莲,今人爱天足,并无落伍与进化之区别。古女皆缠足,今女多天足,也非野蛮与文明之不同。不过“俗随地异,美因时变”而已。
假若说,缠足妇女是玩物,那,家家坟地所埋女祖宗,有几个不是玩物?现今文明人有几个不是打那些玩物肚子里爬出来?以古人眼光议论今人是非,固然顽梗不化;以今人见解批评古人短长,更是混蛋之极。正如寒带人骂热带人不该赤臂,热带人骂寒带人不该穿皮袄戴皮帽。
假若说缠足女子,失去自然美,矫揉造作,那时髦女子烫发束胸穿高跟皮鞋呢?何尝不逆返自然?不过那些时髦玩意儿是打外洋传来,外国盛强,所以中国以学外洋恶俗为时髦,假若中国是世界第强国,安见得洋人女子不缠足?
假若说小脚奇臭,不无道理,要知“世无不臭之足”。两手摩擦,尚发臭气,两脚裹在鞋里整天走,臭气不能消散,脚比手臭,理所当然。难道天足脚能比手香?哪个文明人拿鼻子闻过?
假若说,缠足女子弱,则国不强。为何非澳土著妇女体强身健,甚于欧美日本,反不能自强,亡国为奴?
众姐妹如听放脚胡说,旦松开脚布,定然不能行走。折骨缩肉,焉能恢复?反而叫天足看不上,裹脚看不起,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别人随口夸是假,自己受罪是真。不如及早回头,重行复缠,否则再放纵,后悔晚矣!复缠偶有微疼,也比放缠之苦差百倍,更比放脚之苦强百倍。须知肉体分不适,精神永久快乐。古今女子,天赋爱美。最美女子都在种种不适之中。没规矩不能成方圆,无约束难以得至美。若要步入大雅之林,成就脚中之宝,缠脚女子切勿放脚,放脚女子有志复缠,有志复缠女子们当排除邪议,勇气当胸,以夺人间至美锦标,吾当祝尔成功,并祝莲界万岁!
文章署名不是乔六桥,而是有意用出个“保莲女士”。这些话,算把十多年来对小脚种种贬斥诋毁挖苦辱骂全都有条有理有据有力驳,也把放脚种种理由样样挖苦尽辱骂个够。文章出来,惊动天下。当天卖报京报房铁门,都给挤得变形,跟手便有不少女人写信送到京报房,叙述自打大脚猖獗以来自己小脚受冷淡之苦,放脚不能走道之苦,复缠不得要领及手法之苦。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多人对放脚如此不快不适不满。抓住这不满就大有文章可做。
这保莲女士是谁呢?哪儿去找这救人救世救星?到处有人打听,很快就传出来“保莲女士”就是佟家大少奶奶戈香莲。这倒不是乔六桥散播,而是桃儿有意悄悄告诉个担挑卖脂粉贩子。这贩子是出名快嘴和快腿,下比刮风还快吹遍全城。立时有成百上千放脚女人到佟家请保莲女士帮忙复缠。天天大早,佟家开大门时,好比庚子年前早上开北城门样热闹。瘸拐跌跌撞撞晃晃悠悠拥进来,有还搀着扶着架着背着扛着抬着拖着,伸出脚有肿有破有烂有变样有变色有变味,嘛样都有。在这阵势下,戈香莲就立起“复缠会”,自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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