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为拍照片事打电话给王琦瑶,是在个月之后。听到导演电话,王琦瑶口气不自主就变得生硬起来,还有点讽刺地,问他有何贵干。导演说有朋友叫程先生,是个摄影师,想替她拍些照片。王琦瑶说,她是并不上相,还是请程先生找别人吧!导演笑道:瑶瑶生气!王琦瑶就不好意思再推。过天,那程先生自己来电话约好时间和地方,到时候,王琦瑶遵程先生吩咐,带上自己几件旗袍和裙装,按着他给地址去。程先生住在外滩幢大楼,顶上层,房间是重新隔过,装修成个照相间,拉着布幔,有些布景,欧洲城堡,亭台楼阁什。里边另有暗房和化妆室。程先生是个二十六岁青年,戴着金丝边近视眼镜,白衬衫束在用带西装裤里,很精干样子。他让王琦瑶进化妆间修饰下,自己在外面布灯。王琦瑶从化妆间窗户看见外滩,白带子似条。星期天上午,太阳格外好。海关大钟当当地敲着,声音在空气里散开,听起来是旷远意境。江边人是如豆大小,亮晶晶地移动。王琦瑶眼睛从窗外移回来,忽有些茫然,不知自己来这里是为什。她无意地抑制自己希望,不让这希望漫生漫长。她已是受过打击,心里难免有点灰。她其实无意地也欣赏着自己希望成灰,顾影自怜。到程先生这里来,她对自己说是照顾导演面于,为他人作嫁衣裳,她自己是无所谓。她很无所谓地打量镜子里自己,涂点唇膏,也懒得换衣服,就这走出化妆间。
程先生已经布置好,背景是幅橙色布幔,布幔前是个花几,几上是白色马蹄莲。他请王琦瑶站到见旁去,退几步又进几步地端详着。王琦瑶也是以无所谓表情接受这样端详,并无窘色,曾经沧海样子,不过也是天真"曾经沧海",暗底里使劲,有些夸张。程先生眼光和导演是不同,导演要是性格,程先生只要美。性格是要去塑造什,美却没有这任务。在程先生眼里,王倚联几乎无可挑剔,是个标准美人,每个角度都有每个角度美。她又不是拍惯照片那样,有着无可矫正坏毛病。是张白纸,想画什图画就画什图画。她却也不是不大方,并不忸怩。她大方是有试镜头经历作底,也是有过锻炼。因是失败锻炼,她大方里便有点谦逊和腼腆,是楚楚动人。程先生心里很满意导演朋友推荐。他这个照相间里记不清来过多少美人,都是程式化,已经完成照片似,他只是在复制而已。这时,他内心竟有些地激动,这情绪似乎传达给王琦瑶,当灯光亮起时,她竟也生出点无名希望。这希望是退步希望,还是崛起。程先生照相间自然是比不上片厂,有些小儿科,气氛是冷清气氛,可它却也是认真,诚实,从小处做起,奋发,使人愿意合作。王琦瑶不由地收起那无所谓,流露出些兴趣和热情。
像王琦瑶这样知道自己长得漂亮女孩,无论有多老实,都免不是作态。在这样年龄,这作态又往往不高明,或是过火,或是错位,结果反而逊色。王琦瑶却是个不犯错误例外。她比较聪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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