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沟缝,藏着些断枝碎节人生。他好像看见王琦瑶身后有绰约光与色,海市蜃楼般,而眼前她,却几乎是庵堂青灯景象。有回,打麻将时,灯从上照下来,脸上罩些暗影,她眼睛在暗影里亮着,有些幽深意思,忽然她扬眉,笑,将面前牌推倒。这笑使他想起个人来,那就是三十年代电影明星阮玲玉。可是,王琦瑶当然不会是阮玲玉,王琦瑶究竟是谁呢?其实他已经接触到谜底边缘,可却滑过去。还有次,他走过家照相馆,见橱窗里有张掖婚纱新娘照,他。已里亮。这照片有种似曾相识样子,使他想起很久以前也是在这里张照片。倘若这时他能想起王琦瑶,大约便可解开疑团,可他却没有,于是又次从谜底边缘滑过去。和王琦瑶接触越多,这个疑团就越是频繁地来打扰。他在王琦瑶素淡里,看见极艳,这艳涸染她四周空气,云烟氤氲,他还在王琦瑶素淡里看见风情,也是洞染在空气中。她到底是谁呢?这城市里似乎只有点昔日情怀,那就是有轨电车当当声。康明逊听见这声音,便伤感满怀。王琦瑶是那情怀点影,绰约不定,时隐时现。康明逊在心里发狠:定要找出她过去,可是到哪里去找呢?
最终却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天,在家和大妈二妈聊天,说起十年前上海盛况幕,那就是竞选上海小姐,他母亲竟还记得那几位小姐芳名,第三位就叫王琦瑶。他这才如梦初醒。他想起那酷似阮玲玉眉眼,照相馆里似曾相识照片,还想起旧刊物《上海生活》上"沪上淑媛",以及后来做某要人外室风闻,这所有记忆连贯起来,王琦瑶历史便出现在眼前。这历史真是有说不尽奇情哀艳。现在,王琦瑶从谜团中走出来,凸现在眼前,音容笑貌,栩翎如生。这是个新王琦瑶,也是个;目王琦瑶。他好像不认识她,又好像太认识她。他怀股失而复得般激动和欢喜。他想,这城市已是另座,路名都是新路名。那建筑和灯光还在,却只是个壳子,里头是换心。昔日,风吹过来,都是罗曼蒂克,法国梧桐也是使者。如今风是风,树是树,全还原形。他觉着他,人跟年头走,心却留在上个时代,成个空心人。王琦瑶是上个时代件遗物,她把他心带回来。
他连着几天没有去王琦瑶处,严师母来电话约,他都说家里有事推掉。他想:该对王琦瑶说什呢?后来,他决定什也不说,如既往。因此,当他再看见王琦瑶时,就和什也没发生过样。王琦瑶问他怎几天不来,他说有事。王琦瑶就说什有事,定有新去处,比这里更有趣。他笑笑没说话,把带来东西放到桌上。他带来是老大昌奶油蛋糕,王琦瑶便去拿碟子。刚给人打过针,王琦瑶手上带着酒精气味。她穿件家常毛线对襟衫,里面是身布夹旗袍,脚下是双塔排布鞋,忙进忙出地准备着茶点。他忽然间想起初与王琦瑶相识,在表姐家吃暖锅,胡乱测字玩。王琦瑶说个"地"字,康明逊指右边"也"说是个"他",她则指左边"土"说,"岂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