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多才,有才自负年轻人而要向外在权威俯首拜服,实在难之又难。也许苏东坡感到最大不快,是陈太守往往改动拟妥上奏文稿。陈太守往往在苏东坡造访时不予接见,有时使他久候,久到是够让他睡个午觉工夫,用以表示不悦之意。二人龈龋不和,后来竟闹到陈太守向京师上公文,陈明苏东坡抗命情形。
苏东坡报复机会不久到来。陈太守在太守公馆里建造座“凌虚台”,以便公务之暇,登台观望四野景物之胜。不知何故,陈太守吩咐苏东坡写篇文字,预备刻在凌虚台石碑上,作为兴建此台纪念。这个诱惑对年轻多才苏东坡,是欲拒不能:他必得藉此机会来玩笑番。作文章刻石留念,自然是为传之久远,必须庄重典雅,甚至富有诗情画意方为得体。显然是他不得直接攻击陈太守,但是知道向老头子放支玩笑小箭,总无伤于人,亦无害于己。今天们还可以读到那篇《凌虚台记》:
台于南山之下,宜起居饮食与山接也。……而太守之居,未尝知有山焉。……太守陈公杖屡逍遥于其下,见山之出于林木之上者,累累如人之旅行于墙外,而见其身也。曰是必有异。使工凿其前为方池,以其土筑高台,高出于屋之檐而止,然后人之至于其上者,恍然不知台之高,而以为山之踊跃奋迅而出也。公日,是宜名凌虚。以告其从事苏轼,而求文以为记。就复于公日,物之废兴成毁,不可得而知也。昔者荒草野田,霜露之所蒙缓,狐险之所窜伏,方是时,岂知有凌虚台耶。废兴成毁,相寻于无穷,则台之复为荒草野田,皆不可知也。尝试与公登台而望其东,则秦穆之祈年第泉也,其南则汉武之长杨五柞,而其北则隋之仁寿、唐之九成也。计其时之盛、宏杰诡丽、坚固而不可动者,岂特百倍于台而已哉。然而数世之后,欲其求仿佛,而破瓦颓垣无复存者,既已化为禾黍荆棘、丘墟陇亩矣。而况于此台较?夫台犹不足恃以长久,而况人事之得丧、忽往而忽来者钦?而或者欲以夸世而自足,刚过矣。盖世有足恃者,而不在乎台之存亡也。
倘若苏东坡年龄再大些,文字之间语调儿会更温和些,讽刺箭也许隐藏得更巧妙些。这篇记叙文,本为庆祝而作,却在沉静中沉思其将来坍塌毁坏之状,并含有太守不知所住之城外有山之讽刺,在中国志记文中尚属罕见。但是陈太守这个老头子确实肚量够大,竟不以为忤。这次他对此文字未予更动,照原作刻在石碑上。
由此可见,陈太守为人心地并不坏。在二人分手之后,东坡也看出此种情形,因而有修好之举。成名作家常有应酬,就是应子侄辈之请为其先人写墓志铭。墓志文字必须赞美亡故者,但多为陈词滥调,而且言不由衷,故无文学价值。写此等文字古人每称之为馅媚死者,但是此等事仍为作家极难避免之社交应酬。在这方面,苏东坡自己应有极严格规定,而且确实做到。他绝不写篇此种文章,即使王公贵人相求,也是不写。在他生之中,他只写七篇墓志铭,皆有特别理由,他确有话要说才写。几年之后,他也为陈太守写篇。除去他为司马光写那篇之外,这篇算是最长。因为东坡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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