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事来更为方便,像刺杀青帮大佬张啸林,若杜先生仍在上海,唯恐落人口实,不宜出手,而既然身处远方,只须于事情结后轻轻说道:“张先生要当汉*,他之死当然是罪有应得。不过,由弟子杀老把兄,论江湖义气,实在站不住道理。”
杀张啸林可费工夫,前后数回始得手,当死讯传来,杜月笙刚于柯士甸道洋房里抽完大烟,躺在床上,仰颈用细嘴壶喝茶,壶乃独特设计,盖子上锁,壶口亦有隔片,茶水只可出没法进,防人下毒。迷蒙里向报讯者问句:“利落弗?”
报讯者回道:“轰轰轰,三下。”
杜月笙稍感宽心。盗亦有道,更何况是对拜把兄弟,能爽快便应爽快。他常对门生说,能用软就用软,软谈不成,就先假吓,假吓两三次不成,才出家伙,但最好尽量手脚利落,每个人都有娘亲,不管青帮红帮黑帮绿帮,都是会痛肉。
杜月笙从床上站起,步出露台,初秋香港空气比上海潮湿,幸好比上海干净,住上这段日子,咳嗽少,神清气爽,日后迁回上海,亦须找机会多来走动,在这里接触华人都讲国语或上海话,话题亦是内地风云色变,然而吸入每口空气都让他明白这是个很不样城市,而到时候香港想必已从英国鬼子手里收回,杜月笙堂堂正正地来到中国土地,更比现在神气。
公馆露台上有小沙发,杜月笙坐下,远眺高高低低小树林,马尾松、黄樟、榕树,在夜色里格外沉静,似是为储存精力,待太阳升起,重新争鸣鼓噪。他欣赏广东佬常说“生猛”二字,不仅可用来形容海鲜,更适合于人,仿佛从早到晚不把精力耗尽不肯睡觉,即使耗尽,躺在床上仍在捣动念头,像被抓到砧板上鱼仍在挣扎弹跳。上海人亦是精力充沛,底气却比香港人散乱,稍感吃亏便翻脸逞凶,稍得好处即低头过好日子,不似香港人在忍气时能够非常忍气,有机会吐气扬眉便全心全意搜刮所有,什事都开门见山,不知道婉转为何物。或因香港向来人来人往,大家都没打算久留,使得真正久留人也错觉自己只是过客,不管发生天大事,忍忍便过去。也因为被英国鬼佬管得够久,再急,亦不至于乱,习惯在框框条条内东摸西探。生活在这城市,有点似生活在棋盘里,规矩都是看得见,即连不规矩规矩也是规矩,不像上海般连规矩也不被当作规矩。
杜月笙是上海人,张啸林不是,生于宁波,成长于杭州,廿多岁始移居上海,出道比杜月笙早,更曾救过他命,后来被杜迎头赶上,难免心有不甘。杜月笙来港前曾找他长谈,张啸林双脚泡在热水里,毛巾敷面,杜看不到他表情,只听他道:“不走,老,走不动,日本鬼子总要用人,留下来,多少还会给点面子。”
“那岂不是当汉*?”杜月笙边嗑瓜子边道。
张啸林脸上热毛巾微微抖两下,显然动气,道:“什汉*不汉*!镛,若说汉*,们早就是汉*!金荣大哥替法国巡捕房办事,不就是汉*?你和,难道没替租界老外做事?日本人是老外,英国人、俄国人、法国人就不是?别忘你是公共租界董事局里华董,谁是你老板?还不是英国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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