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笔记账,模模糊糊地记下谁输谁赢,答应于战后偿还。乱世就只剩下这点信任,所以这是温暖牌局。哨牙炳没参战,拉两个半推半就吧女到二楼颠鸾倒凤,虽已尽力沉默,战况毕竟激烈,偶尔泄漏几声“嗯嗯”“哎哎”“唔唔”,在楼打牌人你眼望眼,嘴角都是暧昧。终于风平浪静,仙蒂低声笑道:“哨牙炳真是厉害炮兵。南爷,强将手下无弱兵呀!”陆南才白她眼,仙蒂连忙吐吐舌头。她其实没泄露半句秘密,只不过心有秘密人听见任何话都容易觉得是泄露。
战争持续到十二月廿五日,被日军收买第五纵队打家劫舍,没被日军收买堂口弟兄也打家劫舍,连进城日军也打家劫舍,九龙和新界那边人家尚可徒步到宝安或惠州避难,但香港是岛,四周环海,无船无艇家舍逃不出去,唯有坐以待劫。富户人家雇请帮会弟兄做保镖,却大多被弟兄倒过来抢掠,开门揖盗,在凄惨上加添重无辜委屈。
陆南才曾往荣记行和信记南北货店察看,两处皆遭炸得墙崩窗塌,人去楼空,他在信记地上呆坐会儿,脑海片空白,堂口散伙,靠山也倒,剩下孤零零自己,打回原形,似当年从内地来到香港。然而陆南才并不绝望,他就不相信日本鬼子不需要他,只要有被需要之处,即有生存并且生存得很好希望。他瞄见瓦砾里躺着幅孙中山肖像,笑微微地,坚定眼神,不折不挠,这才是大人物。他发现神案仍然靠墙而立,但关公雕像被震倒于地,于是趋前弯腰,用双手拾起雕像,恭恭敬敬地再将关老爷送回原位。
杨慕琦投降消息在圣诞夜传到市民耳里,但大家于此之前已有预感,枪声炮声忽然停顿,日军和烂仔更肆无忌惮地抢杀劫掠,神不在,群魔乱舞。日军目标是半山富户,烂仔则在市区闹事,因为知道麻雀馆是孙兴社总部,留三分情,过门不入。仙蒂和姐妹在馆里用存粮办置简陋饭菜,梅菜肉饼、苦瓜炒蛋、豆豉咸鱼,她对陆南才道:“这便是们圣诞大餐!今朝有酒今朝醉,食得几多就食几多!”
桌上也摆着剩余五加皮和九江双蒸,众人喝得醺醉,哨牙炳色心又起,竟然拉着弟兄和两个吧女到二楼群集荒唐,陆南才和仙蒂坐在大厅地上,背靠墙壁,沉默着,各自沉思未来——或思考到底有没有未来。
仙蒂忽道:“阿才,打完仗,们开间酒吧,你和,起做事头,只接待们这类人,好唔好?别人对们不好,们更要好好对待自己。”
这类人。陆南才忽想起日本鬼子骂张迪臣“变态”,鼻头酸,眼泪几乎涌出,他马上狠咬下唇,硬生生把泪水煞住。仙蒂察觉他肩膀抖下,以为他冷,主动把身体靠近,伸手抚摸他脸,却让陆南才更觉凄凉,才刚止住眼泪立即决堤。仙蒂担心别人发现,连忙用手掌盖住他眼睛,并在他耳边轻声安慰道:“咮,别哭。你是龙头,龙头不可以哭。说过,们会好好,记得吗?会,会好好。”
杨慕琦投降后第三天,日军举行“入城式”,几十架飞机在港岛和九龙上空盘旋,司令官酒井隆骑着白马,从跑马地出发,沿轩尼诗道和萧顿球场,经皇后大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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