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中环,士兵于路旁列队敬礼。陆南才亦在。不能不去,何况他也想去。先是粤东街市松大清早往找哨牙炳,亢奋地说:“良机勿失呀!良机勿失呀!”原来日兵命令湾仔家家户户到路上摇旗欢迎,也要求堂口弟兄压场防乱。街市松深信这是立功时机,若把任务做得妥妥当当,往后便有好日子。“稍后们随便抓几个替死鬼交给萝卜头,指他们是抗日分子,幸好有们,否则不堪设想。”
哨牙炳把街市松讯息带回麻雀馆,英国佬败,日本人当家,孙兴社必须积极邀功始有办法生存,陆南才点头同意。萝卜头再笨亦必知道孙兴社跟国民党关系匪浅,但这不表示孙兴社定遭殃,只要让自己变得有用、可用,日军没理由弃之不用。英国人没戏,舞台已经换上场新戏,做戏便得入戏,陆南才懂这道理。
日军进城当天,陆南才带弟兄挤站在波地旁人群里,不断挥舞手里三角形太阳纸旗,当看见四周日兵仪容威武,鄙夷之中暗觉佩服。他们是因为威武而赢得战争,抑或因为赢战争而威武?他搞不清楚,只记得昔日自己在中国军队里感受不到这份自信。他想象眼前张张日兵脸孔变成药王坚、书生亮、烂赌祺、哑仔宏,那些战友,跟日兵样都是活生生人,或曾经都是,如今却都不知身处何方。如果他们仍然活着,会不会跟陆南才样站在某城某处,扯起笑脸,对日兵哈腰鞠躬?陆南才暗暗渴望会是这样,旦相信所有人都会这样,再严重事情都会变得轻盈,因为大家都样,没有谁比谁更低。定会,他们定会做出相同事情,陆南才想到这点,手里旗子便摇得更起劲,对日兵高喊万岁,声音也更洪亮。
孙兴社许多弟兄重新出现,都仍喊他南爷,对先前数天里做过事情,没人问半句也没人提半句,噩梦场,醒来便算,就算记得也不想去记,把秘密锁住,秘密是地雷,不能踩。
进城仪式结束后,日军传令湾仔、大佛口、铜锣湾几个堂主到中环警署谈事,陆南才沿庄士敦道路走去,触目所见皆颓垣,好好座城市怎说毁便毁,竟比四年前回到家乡河石镇时更使人悲凄。小镇即使不崩坍亦只是小镇,但城市由繁华走向凋败,无常更显无常。陆南才行走于瓦砾之间之上之旁之左之右,步步为营,唯恐踏到尚未爆炸炮弹,好几回不小心踩到尚未被抬走捡走尸骨,立即暗念“南无阿弥陀佛”,再加句,冤有头,债有主,没有杀你害你,别来惹。
走到汇丰银行附近,陆南才远远听见日兵叽呱乱叫,阵叱喝怒吼,再阵嬉笑喧闹,望过去,看到英兵个连个被日兵持枪押赶,徒步前行,他们个子都比日兵高大,却都垂头丧气,像迷途孩子。身旁日兵发怒时似严厉父亲,用枪柄敲撞他们背和腿,又不时冲过去用手拍打他们后脑,但边打边笑,竟比孩子更像孩子。陆南才立即紧张得手心冒汗。张迪臣在不在?凭他跟日本人关系,会不会受到优待?抑或会更危险?陆南才急步前行,在英兵队伍里搜寻张迪臣,张张疲惫不堪、目光呆滞脸,头发凌乱肮脏,腮边嘴边都是胡须,像从水里爬回岸上野狗,皆似曾相识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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