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才对仙蒂点头笑,然后走到她旁边坐下,道:“来,今晚不醉无归!”
当夜陆南才果真喝得酩酊醉倒,被抬回湾仔唐楼,睡又醒,醒又睡,整整两天之后始能勉强爬起床。坐在床缘,陆南才高声呼喊女佣,但没有半点回应,仿佛只是在说梦话。
怨。陆南才朗声喊出最常用牌头:“龙头凤尾!”骰子摇出,他拿得是副烂牌,烂到无法再烂,张天牌,张红头十,张梅花十,张斧头十,合称“四大公司泊码头”,只有头和尾二,通赔给所有押注弟兄。
第二手,陆南才再喊牌头,又是龙头凤尾,然后摇骰发牌,发到自己手上竟然同样烂极,张长衫六,张红头六,再加张高脚七和张板凳四,合称“鸳鸯六七四”,仅得点和两点,凡有押注弟兄都赢钱,兴高采烈。陆南才边派钞票边说:“没关系,没关系。”嘴角挂着笑容。弟兄们以为那是苦笑,哨牙炳在旁好意提醒道:“南爷,咁捻唔顺,不如换个牌头?”
陆南才却摇头道:“唔捻换!做人要坚持到底!坚持到底就有运行!”
高佬康附和道:“系啰,哨牙炳,南爷系龙头,梗系要摆龙头凤尾!南爷唔摆,难道你摆!你只系鸡尾!”
哨牙炳唯有不断点头说是是是。陆南才再猛喊声:“龙头凤尾!”砌好牌头,摇开骰子,竟是三粒六,十八点,哨牙炳立道:“好彩南爷冇听话去换牌头,呢铺开个围骰,庄家定通杀!”
发牌,闲家们把牌摆定,轮到庄家看牌,陆南才伸手去取,但突然把手停在半空,不抓起自己四张牌,却亦不将手缩回,弟兄们纷纷看他,不明所以,欢得厅陷入阵怪异沉默。
陆南才没看弟兄半眼,只盯着桌上牌和自己手,两三秒后,终于伸回手,执起庄家位前堆钞票,往前抛,全部丢到桌面中间,扯开嗓门笑道:“不开牌!虽然是鬼佬新年,但依们老规矩,南爷给大家派利是。们用唐人规矩来过鬼佬节日,们压倒鬼佬!们都是龙头,鬼佬才是凤尾!”
弟兄无不笑逐颜开,连声“多谢南爷!”“感激南爷!”萧家俊则故意捣蛋,用英文欢呼道:“LongliveMasterSouth!”然后对其他人解释,south是南,他说是南爷万岁。
仙蒂亦在场,坐在家俊背后不远处,旁边八仙桌上摆着瓶花雕酒,她自斟自喝。陆南才隔着弟兄们赌兴激昂脸孔望过去,仙蒂正亦望他,四目相看,她投来个安慰眼光。
其实仙蒂对今晚发生事情毫无所知,但她是女人,尤其面对自己愿意怜惜人,有着灵敏无比直觉。至于陆南才,他用坚定眼光凝视仙蒂,无比地坚定,如面对刚才那手牌,说不开牌就不开牌,坚持要输,坚持感受自己坚持。即使胜利没法掌握,失败总可以吧?能够坚持失败未尝不就是胜利,尤其在尚未知道会否失败以前,先选择失败,也是创造失败,他是自己创造者,在遭受别人背弃以前先背弃自己,先下手为强,别人便没法再伤害他。他虽是凤尾,可终究仍是龙头,就算是尾,亦是能够咬人尾。在离开河石镇那天,陆南才答应过自己,不可以再被人背弃于荒野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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