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件事情如此单纯享受──安静写字。
除例行工作与休息,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写稿,连梦中也会因为迸出某个字句而从床上跳起,就着火柴棒燃尽十秒间,赶紧记下。写下第句,第二句话忙着从笔尖流出来。为避免影响同房素芳姨睡眠,她下楼写字。夜里,楼梯木板挤压“嘎、嘎”声响特别大,她急急忙忙地,像踩着破风琴下楼,到厨房拿菜刀,回到客厅窗台下点蜡烛写字。古阿霞这匆忙,灵感也匆忙跑,通常写五句左右便文思干涸。
她抬头时,被玻璃反射图像吓着。客厅除她,另有他人。她回头看见帕吉鲁就躺在不远处火塘边,朝她这边看来。她数落他跟鬼样,下楼也不会发个声音,吓死人。
“嗯!嗯!本来在这。”他昨晚深夜才回来。
帕吉鲁把最风光青春都放在山林里,长年绑在山上。他能远距离分辨出活着是属于峦大杉、台湾杉、台湾冷杉、云杉,近距离能分辨已去除枝叶是红豆杉或台湾粗榧;至于大剖树块,从边材淡红黄色、心材鲜黄色或带紫褐色晕条台湾杉,或边材与心材区别不明显、轻软富弹性台湾亚杉,他立即能辨识。他甚至能闭上眼睛闻出树木味道,瞬间从年轮摸出树龄。但是,他对女人与复杂香水不太行,看到竹竿上晒阿嬷内裤都会低头,连黄狗性荷尔蒙指数都比他健康太多。可是,自从古阿霞跟定他之后,觉得森林好像少什,他这从小被他阿公训练出怪胎,也会觉得女人挺有趣。
跑赛马,没看头。”
“为什要照大家意思尽力跑?”
“你可以不用尽力跑。不过,要是终点,也就是你冲断那根线之后,发现有个奖品放在那,你可能会尽力。”
“什奖品?”古阿霞问。
“母猪。”王佩芬插嘴,做出古怪表情,惹得大家猛笑。
他昨天入睡前想到古阿霞,知道自己该做什,他收拾木箱下山,回到山庄已是半夜,大家都入睡。他睡在火塘,朝那丢两根木柴。直到柴火烧到薄,客厅影子淡,古阿霞走下楼梯来写稿。他侧身躺着看女孩在烛光前,种兴奋使她疾笔沸腾,另种挫败又使她气得咬铅笔。他看着她健康黑皮肤,难怪工人们要用闽南语“透”形容她是多种原住民混血,有着排湾、太鲁阁与阿美族血缘调色盘。她说不上美,却如此灵窍,
古阿霞认定这是在消遣她,有点气,转头上楼。对她而言,赶快写好那个故事才是最重要。她担心刚到手灵感会跑掉。
蔡桑叫住她,说:“确实是头猪,它是山庄财产,是摩里沙卡最会生母猪。你要是在三天内凑到三百块钱复校基金,这头价值六百元母猪就归你。”
“真吗?”古阿霞发出疑问,看到在人群中马海点头。她要是赢这局,能得到价值六百元母猪。这对她勾勒复校蓝图总算有笔。她说:“好,考虑。”这含蓄回答宣示她赛局开跑。她跑上楼,犹豫下后下楼到厨房把菜刀拿上楼,把稿子写好能赚进笔稿费。
“啊!”王佩芬又尖叫,冲到客厅大喊,“那家伙想钱想疯,拿刀出来抢劫。”
然后,山庄人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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