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吉鲁点头,深有同感,却说:“将军,不给人(脱)掉衣服,他们很会比较,谁都不先脱。”
“干不给人刮掉旧衣服?”
“脱,谁就先输。”
“这样呀!”古阿霞想想,说,“那两个胖子会说话吗?不然你怎知道他们在想什?”
他停下来,望着天,沉默着,让古阿霞也跟着望去。晴空像是瓦斯炉蓝焰般闪闪发光,蓝光尽陲是中央山脉棱线,那有着近
着乌鸦报凶,这是哪门子顺便。她瞥那张“母病,速回”电报,只有精简扼要四个字,这户人肯定穷得省钱,便不推辞。
“对,那几张也顺便拿去吧!”马海从柜子整理出几张旧电报,并交给古阿霞处理。
古阿霞没想太多,拿就走,跳上正发车碰碰车,顺着森铁往上爬,时而是山壁旁急速回音,时而是桥梁下空荡,这条四十年前由日本人建筑轨道,至今仍由道班工人每日徒步检修每个环节。古阿霞放眼望去,处处是壮丽自然景观,处处见到人定胜天努力痕迹。
教古阿霞头皮发麻是,坐上载原木空车板上滑过1260公尺长高岭索道,令她两腿发凉,感到内脏空荡荡。古阿霞刚着陆,又坐上森铁火车晕眩得闭眼休息,隐然听到有人追着对她笑。她定睛看,是黄狗。它戴上嘴套,追着火车跑来。她有些话从心坎捏到喉咙,大喊:“下车,来。”她捡火车转弯慢速时候跳车,没抓准要多跑几步才行,失去平衡跌倒,袋里罐头、睡袋、衣服等细软撒出来。
她捂着给石碴扎疼屁股。黄狗用嘴套顶着她手,闹着玩,挺痒。古阿霞瞧两转,知道会看到谁,就他,帕吉鲁。他站在不远处人立广告牌下,拿着画笔冲着她笑,人在晴空烈日下箍在圈圈爆开光芒,那揪人心光芒只有古阿霞体会到。她坐地上,手叉在胸前,把欢心笑意憋在脸皮下,要人扶起来。帕吉鲁用两手把人从胳肢窝抓起来,点都不贴心,让古阿霞跌进他怀里,像预谋好见面方式。
古阿霞怕在别人面前拉拉扯扯给自己害羞,选个话题,说:“怎?你当起画家。”
“他们会冷。”帕吉鲁摊开沾红颜料手。
古阿霞往“他们”看去,差点笑坏。那是个广告牌,上头画有两个坐在石头上胖子,刚刚才给帕吉鲁画上拙劣红油漆披风,像被割喉,血喷得“孔雀开屏”。这广告牌在日据时期给人画上曾任台湾总督儿玉源太郎,光复后纪念抗日补上名将张自忠拿大刀作势要砍前者。有人说,这样天天砍不是办法,论英雄、论倭寇都得放下成败,在荒岭做伴,改画成两人坐在石头谈天。这个站最后名为“将军说再见”,官拜将军张自忠与儿玉源太郎只能目送人离去。到秋天,周围黄花三七草开黄灿灿花朵,萧索之外,又带点浪漫。
帕吉鲁把油漆收,扛起大木箱上路,把黄狗叫紧点跟上来,边走边跟古阿霞说话。他说,那两个石头上胖子本来不胖,因为山上多风多雾,有时下严雪,有人看不下两人会冷,多年来不断画上新衣,落漆就添,三十年来就穿成胖子。
“应该先把他们旧衣服脱掉,再画上新衣服。”古阿霞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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