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有着太多不清不楚,欠中有还,还中有欠,如果没欠没还,现世可能根本不会相逢。而且在欠欠还还之际又易拉扯出其他几笔新债,没完没地互相纠缠辈子、十辈子,谁都休想离开对方。说不好她也曾经是狗,狗也曾经是人,她前世被宰,如今只是前来讨债。是这样,肯定是这样。谁敢说不是这样?她愈想愈相信是这样。“理得”,便“心安”,夜里睡得安稳,不像刚开始踏进狗棚时总梦见黑犬白犬对她龇牙咧齿。然而转念想,几年下来杀这多狗,总不成自己先前百世千世都是被人屠宰狗,这辈子次讨清前债?想来不寒而栗,她吐下舌头,却亦忍不住笑自己天真。
转眼阿冰廿四岁,是镇里无人不识“汕头九妹”,按道理早该结婚嫁人,但她从早到晚摆着臭脸,好像随时随地把男孩子当狗屠宰,恁谁都避之则吉。十七八岁时候倒谈过个身材相若男孩子,有天情到浓时躲到树林里卿卿,男孩子从她耳背直往下亲吻,当吻到大腿内侧,突然大喊声:“臭死!”跃起身稀里哗啦地吐,抽起裤头像见鬼般转身跑走。事情不可能不被传开,男孩子们在背后嘲笑她作“臭妹”,都说她全身上下带着浓浓狗血腥气,越说越不堪,仿佛每个人都靠近过、领教过,还有人对天发誓说偷看过她下身长着两颗狗牙呢!她气不过,举棍追打他们,见个打个,她爸爸亦来助阵,父女兵打镇里十几户人家儿子,结仇,自此更是人人怕她“打狗棒”,避之唯恐不及。
倒是村里姑娘们把阿冰视为大姐,有麻烦便找她帮忙,阿冰亦对她们非常仗义,其实,不论男女,谁对她好,她便好回去十倍;谁对她凶,她便凶回去百倍。人不犯她,她不犯人,人若来犯,她只差没把对方斫个支离破碎。当大姐够久,竟然有瘾头,就算无人来找,她亦主动锄强扶弱,替其他女孩子出头做主,打得仇家在街头巷尾抱头鼠窜。阿冰深信自己做得大事,也很想做大事,可惜不太知道什才叫作大事。她只知道,汕头对她来说,太小;杀狗对她来说,太简单。她要做“汕头阿冰”而不止于“汕头九妹”。她打定主意,这辈子,她要赢。
村里男孩子渐渐把阿冰和围在她身边姑娘唤作“九妹党”,轻易不敢招惹。眼看女儿嫁杏无期,何福有回喝酒后拍胸脯说:“无要紧,阿父养你世!”阿冰不答理,只望向笼里狗,悻然道:“是上辈子欠他们,他们前来讨债。这辈子是来还债,谁稀罕男人!”话虽如此,在上辈子与下辈子之间今生今世,阿冰仍未甘心,午夜梦回,夜深人静,她依然相信世上有个欠她男人,不,是跟她两相亏欠男人,他要还给她,她也要还给他,欠还,还欠,两个人纠缠不休,这才算是夫妻同命。
这阵子阿冰倒有烦恼:她经常梦里听到叽叽喳喳鸟鸣,似有无数麻雀在头上掠过。她向街市相士铁嘴陈求解,铁嘴陈从桌上堆占卜星相书册里抽出本《周公解梦》,问明她生辰八字,眯起眼睛翻看阵,捋抚几下杂乱无章山羊灰胡,不缓不疾地说:“恭喜,那是喜鹊。鸳鸯春羡,远行在近,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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