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张脸压贴住地面,另外半张脸侧向她,跟她样大大地睁着眼睛,空洞眼珠子像个无底深渊。轰!轰!轰!狼牙棒短钉插进黑犬头颅,抽出来,再插进,又抽出来,捶敲三四下,阿冰松开十只手指头,狼牙棒磕托声掉在地,黑犬脸已经变片被翻耙过烂泥田。她跌坐地上,脑袋空白迷茫,手掌撑着地面,忽然感觉手心烫热,端起看,原来沾刚才被击溅出来狗血,热气从手直传到臂上、肩上,整张脸很快也是热烘烘、红呼呼,发际汗水沿额头流到眉间,再滴到腮颊,连自己亦分不清楚到底是不是眼泪。好容易待热气消散,阿冰用手肘撑起身体,站稳脚步,居然觉得充满力量,似是另个人。
她父亲把黑犬拖曳到阿冰旁边,直直地盯着她,觉得非常陌生。阿冰是国字脸,粗眉毛,鼻心微微塌陷,可是嘴唇是不成比例地薄和翘,有着跟十四岁不太搭调风情。她眼睛狭长,眼珠子黑白分明,今天以前是平常孩子般和善,但何福此刻忽然发现她原来这像死去妻。愣会,何福偏头瞟眼仍被长棍网住狗,对阿冰说:“记住,黑、二黄、三花、四白,价格相差十万八千里。这条黑狗在菜市场可以卖个好价哟。”
阿冰自此天天跟随她父亲到狗棚干活,分工无间。她用狼牙棒把狗活活捶死后,她父亲手起刀落斫断狗右后腿放血;她用小刀往狗肚皮捅进去,猛力往下拉,嚯声便扒下整张狗皮。第回扒倒闹笑话,刀子卡在皮肉相连夹缝里,仿佛狗阴魂不散夺刀报仇,她吓得哗然倒退几步像见鬼。她父亲嘲道:“生人唔生胆,连死狗也能够欺负你!”阿冰不服气地咬牙再试,伸手摸清楚哪里是筋哪里是肉,稍稍调整刀锋位置,方才施力拉刀,果然立即皮是皮、肉是肉,似解开襟上钮扣,衣服垮啦啦地松脱坠地。
扒皮后,她父亲负责屠宰狗身,她把内脏集中到大木桶里用温水清洗。两人手脚利落,半天可以处理六七条狗。下午时分总会有人送来两个笼子,里面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大狗小狗,阿冰只用余光看他们,直到执起狼牙棒时才敢正视,也不得不正视。午饭在棚子角落生火烹煮,初时她只吃简单面条,连晚餐看见猪牛鸡肉亦觉倒胃,渐渐习惯下来,什都可以像以前样放进嘴巴,除狗肉。她父亲也不吃,说杀和吃是两码子事,靠山可以吃山,靠海可以吃海,但劏鸡人不吃鸡,宰猪人不吃猪,屠狗人也不该吃狗,吃,会有意想不到报应。
“杀都杀,还在乎吃不吃?”阿冰想不透。
“杀狗只是揾钱过日子,狗是们大恩人。们可以对它们凶,否则会被它们瞧不起,但不应该把它们吞进肚里,不然就是忘恩负义。这是最起码道义呀。强盗是盗亦有道,们是‘屠’亦有道!”
“死都死,狗还会在乎?”
“们在不在乎最重要。人也好,狗也好,欠来欠去在所难免,但尽可能留个余地。记得啊,别把事情做绝,旦亏欠太多,十辈子也还不。”
阿冰顺从父意不沾狗肉,并慢慢琢磨出另番道理:这辈子屠狗杀狗是她欠狗,但上辈子或许是狗欠她,今世舍身来报。欠和还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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